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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族在此之前没有任何恶行被记载下来,但在那之后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1307年,一部编年史中提到一位德·拉波尔家族的人,说他“受到了上帝的诅咒”,与此同时,民间传说里却只提到这座在古老庙宇和修道院的基础上修建起来的城堡十分邪恶,以及人们对它近乎疯狂的畏惧之情,此外什么也没有说。所有传说中描述得最可怕的,要数人们围坐在炉火边时讲出来的故事,尤其是伴着讲述者那模糊不清的暧昧说辞,还有听众们因为恐怖的内容陷入沉默,故事听起来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这些故事将我的祖先们说成是世世代代的恶魔家族,在他们面前,吉尔·德勒兹和萨德侯爵只能算是彻头彻尾的新手。故事中还压低声音暗示,历经几代人一直时有发生的村民失踪事件,该由我的祖先们为此负责。
我不知道在经历了那天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之后,我们中还有谁能够精神健全地活下去。不论是霍夫曼还是于斯曼,他们都无法构思出比我们七个人曾在其间蹒跚而行的闪着微光的洞穴更让人无法置信、更令人发疯般地厌恶的野蛮怪诞的场景了。我们在一个又一个揭开的真相面前跌跌撞撞地行进着,尝试暂且不去想这些事情在三百年前,或是一千年前、两千年前,甚至上万年前发生时的场景。这里就是地狱的候客厅,当特拉斯克告诉桑顿有一些骷髅在最后的二十代或更多代里一定已经退化到四足兽的地步时,可怜的桑顿再一次晕了过去。
我把诺里斯帮忙搜集的种种传说拼凑在一起,又根据几位专家对这处遗迹的考察意见进行补充,由此做出推论,艾格塞姆修道院建在一处史前神庙的遗址上,那座神庙一定是与史前巨石阵同时期的德鲁伊教或前德鲁伊教的庙宇。几乎无人怀疑这里曾经举办过某些无法言传的仪式庆典,还有令人不快的传言说,这些仪式后来又被移入罗马人引进的库伯勒崇拜的仪式之中。在修道院的地下室底层,还能看到诸如“DIV……OPS……MAGNA.MAT……”之类的铭文,它们毫无疑问是大母神玛格那玛特的标记,罗马时期曾经一度禁止市民对她进行神秘崇拜,但禁令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安彻斯特曾是奥古斯都第三军团的营地,这里的很多遗迹都能证实这一点。据说库伯勒的神庙曾经繁盛一时,崇拜者们应一位弗里吉亚祭司的邀请,蜂拥至此举行不可言说的仪式。传说中提到,神庙里狂欢纵欲的秘密祭神仪式并没有因为古老宗教的衰落而终结,信徒们后来虽然改变了信仰对象,但在祭祀仪式上却没有发生实质变化。类似的事情传说中还提到,祭神仪式并没有随罗马势力一同消亡,一些撒克逊人在神庙遗址上添砖加瓦,这才形成了这座建筑后来一直保有的基本轮廓。也是这些撒克逊人,他们将这座神庙打造成了一个教派的中心,七国时代中有一半的时间人们都对这个教派心存畏惧。大约在公元一千年,一本编年史里提及了这个地方。当时它是座十分坚固的石筑修道院,里面住着一个古怪又强大的修道会。由于民众对此地心怀畏惧,修道院四周的大片园地根本无需修筑围墙来防范外人进入。在诺曼征服发生后,这里定然衰落过一段时间,这从后来1261年亨利三世将此地赐予我的祖先吉尔伯特·德·拉波尔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即可看出。但随着诺曼征服而来的丹麦人,从来没能将盘踞在这座修道院里的势力彻底摧毁。
当我们着手去研究那些建筑遗迹时,恐惧在我们心中不断叠加。那些四足兽似的东西,和它们偶尔由两足类生物补充进来的新成员,都被圈养在石头筑起的牲畜棚里,在它们最后因为饥饿或对老鼠的恐惧而精神失常时,它们一定曾经冲破过这些石头围栏。它们曾经数量十分庞大,显然是由那些低劣的蔬菜养肥的,那些蔬菜的遗迹还能从一些比罗马时期更古老的巨型石头容器底部找见,不过只是一些有毒的青贮饲料罢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祖先会有那样大片的园地了,老天啊,我要是能忘记这一切该有多好!我根本就不用问为什么要养着这群牲畜。
儿子曾经告诉过我,在他到这一带拜访时,人们因为他是德·拉波尔的后代而不愿与他接触。如今我发现自己也因为类似的原因遭到了当地人的轻微排斥,直到我说服这些农民自己对这份祖产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对我的态度才有所好转。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喜欢我,对我还是一副阴沉的面孔,所以我只好依靠诺里斯在其间周旋,才搜集到了大多数村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当地人不肯原谅我,大概是由于我来这里竟是要重建一个让他们万分痛恨的象征,因为在他们眼里,不管这种说法合理与否,艾格塞姆修道院就是一个恶魔与狼人出没的凶宅。
威廉爵士提着他的探照灯站在罗马时期留下的废墟之中,他正大声解释迄今为止我所听闻过的最令人震惊的一种祭祀仪式,他还讲到库伯勒的祭司将寻找到的远古祭礼的食谱与他们自己的混合在了一起。诺里斯尽管是个见惯战争场面的人,当他从英格兰建筑中走出来时,却连路都走不直了。他想着那里应该是个屠宰场和厨房,但进去后竟然看到了他熟悉的英格兰式器具,读到了他熟悉的英文涂鸦,其中年代最近的涂鸦还是1610年留下的,这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我无法走入那个建筑,发生在那栋建筑里的恶鬼行径正是靠着我的祖先沃尔特·德·拉波尔的一把匕首才终结的。
随着我逐步将这座宏大的建筑复原至三个多世纪前我的祖先离开时的样貌,便着手雇佣工人进行修复。但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得不到外地去招人,因为安彻斯特的村民对这个地方有着让人几乎难以理解的恐惧和敌意。他们的这种情绪太过强烈,连带外来的劳工们也受到了影响,很多工人都因此逃走了。村民们的恐惧和敌意不仅仅是针对这座修道院,也针对居住其中的古老家族。
我敢进去的只有那座低矮的撒克逊建筑,这栋建筑的橡木大门已经脱落了,我在那里面发现了一排可怕的石筑牢房,牢房共有十间,上面还保留着生锈的栅栏。其中三间牢房里面还有居住者的遗骸,所有的骷髅都进化到了高阶,在其中一具骷髅的食指骨上我还找到了一个刻有我家族徽的图章戒指。威廉爵士在罗马式小教堂下面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几间年代更加久远的牢房,但这些牢房里什么也没有。在这些牢房下面还有一个低矮的地窖,里面放着一些箱子,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骸骨。在其中一些箱子上还有用拉丁文、希腊文以及弗里吉亚方言刻下的内容相似的可怕铭文。与此同时,特拉斯克博士掘开了一座史前坟墓,里面死者的头骨只和大猩猩的比起来更像人类一些,头骨上面还刻有难以形容的表意符号。面对如此之多的恐怖场景,我的猫一直保持着闲庭信步的姿态。有一回我看见它高高地蹲坐在一座骨头堆积而成的小山上,场面十分诡异,令我不禁疑惑在它琥珀色的双眼之后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密。
我在1918年买下了艾格塞姆修道院,但紧接着我的儿子就因重伤致残而返家,打乱了我修复祖宅的计划。在他生命最后的两年里,我一心一意照顾着他,此外什么也不想,就连生意也全交给合伙人去打理。1921年,我痛失亲人,人生也变得没有目标,此时我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不再年轻的退休制造商,于是决心将自己的余生都投注在新买的祖宅之上。我在当年的十二月到访安彻斯特,受到了诺里斯大尉的款待。诺里斯为人随和,是个胖乎乎的小伙子,对我儿子评价很高。他向我保证,会帮忙搜集祖宅相关的图纸和奇闻轶事,以便为即将进行的修复工作提供指导。我对艾格塞姆修道院本身并没有什么感情,在我眼里,这只是一堆摇摇欲坠的中世纪废墟,上面覆满了地衣,白嘴鸦在里面筑了许多鸟窝,把宅子弄得千疮百孔。宅子危险地高踞悬崖之上,除了几座独立塔楼的石墙之外,楼层和其他内部特征都已看不出来了。
这片闪着微光的区域曾经反复以噩梦的形式向我预兆它的存在,在约略掌握了它背后隐藏的可怕事实之后,我们转向了洞穴那一眼看去深不可测的漆黑深处,悬崖透进来的光线根本无法照亮里面。我们只往里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便停下来了,因为我们觉得洞穴深处隐藏的秘密不是人类应该知道的,我们将永远无法得知那里有着怎样一个不可见的幽冥世界张着漆黑的大口等待我们。虽然我们没有深入洞穴,不过就在我们身边便有许多事物足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了。我们没有走多远,探照灯就照见了无数可憎的深坑。老鼠们曾在这些深坑里面享受盛宴,后来突然没有食物再补充进来了,这支贪婪成性的啮齿类大军就被逼去啃食那些饱受饥饿之苦却仍然活着的畜群,再之后,它们从修道院里喷涌而出,这便是当地农民永远无法忘记的那场历史性的毁灭浩劫。
我的父亲死于1904年,他没有给我或我的独子阿尔弗雷德留下任何遗言。阿尔弗雷德那时已经失去了母亲,是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就是这个孩子逆转了我们家族信息的传递顺序。关于家族的过去,我能告诉他的只是一些玩笑话似的猜测之词,但在不久前爆发的那场战争中,他以航空军官的身份于1917年去了英国,之后他给我写信提及了一些有关我们祖先的非常有趣的传说。显而易见,德拉普尔家族有着一段精彩纷呈,可能还有些邪恶不祥的历史。英国皇家飞行队的爱德华·诺里斯大尉是我儿子的一位朋友,就住在离我们家祖宅不远的安彻斯特,他向我的儿子讲述了一些当地乡下人的迷信话。没有几个小说家能够写出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疯狂迷信,诺里斯自己自然没有把它们当真,但我的儿子对此却颇感兴趣。在寄给我的信中,阿尔弗雷德不止一次提及了这些迷信故事,写了很多关于它们的内容。这些传说将我的注意力明确无误地引向了我们家族在大西洋彼岸的遗产,并使我下定决心买下了这座祖宅,将其修复重建。诺里斯曾经带阿尔弗雷德去看过这座风景如画的荒宅,他还许诺开出一个叫阿尔弗雷德意想不到的合理价格,因为他的叔叔就是这座宅邸的现任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