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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格伦·克莱格”号的小艇》(The Boats of the"Glen Carrig",1907)中,霍奇森先生为我们展示了一群海难幸存者遭遇的邪恶奇观与一片尚且无人踏足的诅咒之地。即使小说后半段因传统冒险传奇元素令人多少有些失望——全文的气氛更是被其对18世纪散文诗谬误充斥的效仿所损害——其开篇部分中营造的阴沉恶意则是无人能及的,而文中处处体现出对航海知识的深刻理解也算是对被削弱的气氛的补偿。
M.P.希尔:《声之屋》(The House of Sounds)
虽然体裁质量参差不齐,但大多数时仍以惊人之力暗示着日常生活背后不断涌动的不可见世界与潜伏之物的,则是威廉姆·霍普·霍奇森的作品,现今却不知为何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a id="ch80-back" href="#ch80"><sup>(80)</sup></a>。即使其作品时常以多愁善感的传统眼光来诠释宇宙万物与人类和宇宙以及自身之间的关系,霍奇森先生在对虚幻的处理上仍可能仅次于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善于使用平淡的暗示与微小细节勾画出咄咄逼人的无名之力,或排山倒海的巨大之物不可见的入侵。如此高超技艺鲜有人可以企及,而他在特定地点或建筑营造恐怖怪奇气氛的能力也的确实属罕见。
罗伯特·W.钱伯斯:《黄色印记》(The Yellow Sign)
短篇怪奇小说近年来也在不断发展壮大,一位为此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作家便是多才多艺的E.F.本森,其作品《好高骛远的人》以简练的手法巧妙地描绘了一座黑暗丛林旁的小屋,并在文中为其赋予了独特的生命,而潘神在死者胸前留下蹄印的一幕也着实令人难忘。本森先生的短篇集《可见与不可见的世界》(Visible and Invisible)中的《行走之瘟疫》与《恐怖号角》均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前者揭示了一个从上古教堂的壁画中走出的畸形怪物,在科尼什海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上释放了一个近乎神迹的诅咒以解心头之恨,而后者则鲜活地勾画了一个依然存活于人迹罕至的阿尔卑斯山顶的恐怖半人之物;另一部选集<a id="ch78-back" href="#ch78"><sup>(78)</sup></a>中的《鬼脸》又无处不透着近在咫尺的恐怖气息。H.R.韦克菲尔德在其作品集《夜归》(They Return at Evening)与《其他归来之人》(Others Who Return)中也偶尔展现出营造恐怖的高超技艺,即使大多数文章的气氛通常被一股做作的高雅之感所害。选集中最值得注意的作品包括描写黏滑的液态怪物的《红屋》《匆匆过客》《歌唱》《石冢》《向上看!》《瞎子的黄大衣》,还有潜伏了世纪之久的恐怖的《敦卡斯特的第十七号洞穴》。H.G.威尔斯与亚瑟·柯南·道尔也曾涉足于怪奇文学——前者在《恐惧的幽灵》中展现了令人钦佩的高超技巧,其合集《三十篇奇谈》(Thirty Strange Stories)中的故事也充斥着幻奇的暗示<a id="ch79-back" href="#ch79"><sup>(79)</sup></a>;道尔更偶尔在作品中营造恐怖气氛,如《“极星号”的船长》便是一篇发生在极地的鬼故事,而《249号》中对木乃伊复活主题的运用也的确巧妙。休·沃波尔,哥特文学之父霍雷斯·沃波尔的后代,在处理怪奇诡异元素中时有神来之笔。他的短篇故事《朗特夫人》着实令人毛骨悚然。约翰·梅特卡夫在合集《冒烟的腿》(The Smoking Leg)中也时不时地展现了充足的感染力,其中名为《不毛之地》的故事中循序渐进的恐怖展开便十分出色。E.M.福斯特的奇幻短篇小说充满了毫无边际的想象,并且趋向于温和善良,与J.M.巴利爵士的作品十分类似,多数收录于选集《星辰汇编》(The Celestial Omnibus)中。其中唯一拥有真正“宇宙恐怖”的故事则巧妙地暗示着潘神与伴其而来的恐怖气息。H.D.埃弗里特女士虽然对传统哥特的恐怖形式深信不疑,她的短篇选集中的作品偶尔也能企及精神恐惧的高度。L.P.哈特利尤其以精练的恐怖短篇《地狱的来客》闻名,而相对于创造性地运用恐惧,梅·辛克莱的《诡异怪谈》(Uncanny Stories)系列故事中的传统神秘学元素更为突出,作者也更多着重于人类感情与心理的深究而非描绘虚幻世界中令人惊惧的现象,因此无法位及大师之列。由此可见,神秘主义者在对恐怖与幻奇的描写上很可能不及唯物主义者,因为对他们来说,不可捉摸的幽冥之境实在过于平常,因此少有唯物主义者们在面对虚冥对自然法则彻底颠覆时的惊叹与不可理解。
M.R.詹姆斯:《麦格努斯伯爵》(Count Magnus)
作为出众的文人,诗人沃尔特·德·拉·马雷因其笔下令人难忘的诗句与构造精妙的散文而理应受到特别的重视。对他来说,不可见的神秘世界比现实更为真实,因此其作品充斥着未知空间与维度的朦胧之美与禁忌的恐怖。在小说《魂归故里》(The Return)中,一位已死两个世纪之久的亡魂,飘离埋骨之地并牢牢附身于一位活人的身上,而这位被附身之人的面容也变成早已化为尘土的死者生前的容貌<a id="ch77-back" href="#ch77"><sup>(77)</sup></a>。而其短篇作品——已以数部合集的形式出版——对恐惧与咒法的黑暗衍生的把握同样令人难忘。其中值得一读的几部作品包括《西顿的姨妈》,其中使用了一个着实邪恶的吸血鬼为背景;《树》则讲述了一位家境窘迫的艺术家的后院中长出了一株诡异的植物;《来自深渊》中的败家子独自一人身处漆黑的祖宅中,在垂死之际拉响了童年时期所惧怕、缠绕着恐惧的铃绳,而究竟是何物回应了他的召唤,文章又为读者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一位隐士》里仅仅暗示了使不速之客奔出屋室,逃入黑夜中的缘由;《坎普先生》则为我们描绘了一位追寻人类灵魂的疯狂隐修士,栖居于一座荒废的古老修道院旁高耸可怖的海边悬崖上;《万圣节》里又为读者们隐约展现了一股环绕一座孤独的中世纪教堂的恶魔之力,与之后这座腐朽荒颓的教堂奇迹般的复原。恐惧并不是德·拉·马雷在绝大多数作品中唯一的主题,有时甚至不是主导元素——似乎他对描写相互关联的人物之间微妙的关系更加在意,也会时常沉溺于毫无边际的巴利式异想天开。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将虚幻鲜活地勾勒于纸上的作家之一,其对恐惧的运用也因此具有十分突出的影响力,而这种影响力通常只有罕见的文学大师才会具备,他的诗作《聆听者》便因此能以现代诗句的形式重现昔日哥特文学中的恐怖精髓。
安布罗斯·比尔斯:《哈尔平·弗雷瑟之死》(The Death of Halpin Frayser)
克莱门斯·豪斯曼在其短篇小说《狼人》中呈现了高度的恐怖之张力,使其中的气氛一度可与民间传说相媲美。虽然故事《永生药剂》(The Elixir of Life)的剧情多少有些幼稚,亚瑟·兰塞姆在其中依然营造了极佳的黑暗气氛。H.B.德雷克也以《影中物》(The Shadowy Thing)唤起了种种诡异恐怖之景。乔治·麦克唐纳<a id="ch76-back" href="#ch76"><sup>(76)</sup></a>的《莉莉丝》(Lilith)有着自成一派的怪异,而在其两个不同的版本中,相对简练的早期版本在气氛的营造上更为出色。
A.梅里特:《月池》(The Moon Pool)
在小说《女巫林地》(Witch Wood)中,约翰·巴肯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苏格兰林地中传承至今的邪恶祭祀。对漆黑的丛林中的邪恶之石的描写,与恐怖被挫败之后仍然残留的冥冥预兆,对于那些能够忍受拖沓的剧情与大段苏格兰方言对话的读者来说仍是很好的补偿。巴肯先生在部分短篇小说中也成功地清晰塑造了种种恐怖的暗示:《绿色角马》,一篇关于非洲巫术的故事;《柱廊间的风》又生动地描述了种种不列颠罗马统治时期的恐怖如何在今日逐渐复苏;而《骷髅礁》则因对亚寒带之恐怖的描写而格外令人印象深刻<a id="ch75-back" href="#ch75"><sup>(75)</sup></a>。
©Les Edwards
比起希尔,精明的布莱姆·斯托克的地位则更为显赫。他的确在一系列小说中创造了十分恐怖的构想,但蹩脚的文笔却使它们完全无法发挥功效。《白色巨龙的巢穴》(The Lair of the White Worm)讲述了一个潜伏在一座古堡地下墓穴中的巨大史前生物,但如此杰出的构思却最终被近乎幼稚的展开完全破坏;而《七星宝石》(The Jewel of Seven Stars)——一部关于诡异的古埃及复活仪式的小说,相比之下则略显成熟。不过其最为杰出的作品则是闻名遐迩的《德古拉》(Dracula),时至今日已然成为了一切吸血鬼恐怖神话的现代典范。德古拉伯爵,一位居住在喀尔巴阡山脉中一座阴森古堡内的吸血鬼,移居至英国以便在此扩大吸血鬼的种群。而一位英国人在德古拉恐怖古堡内的挣扎求生,与这不死恶魔计划统治英国的阴谋最终如何被挫败的描写,则是组成这部现今公认的英文文学经典的要素。《德古拉》启发了诸多作家撰写与其相似的超自然恐怖作品,其中最为优秀的很可能便是理查德·马奇的《甲虫》(The Beetle)、“萨克斯·罗默”(本名亚瑟·萨斯菲尔德·沃德)<a id="ch74-back" href="#ch74"><sup>(74)</sup></a>的《巫后的子民》(Brood of the Witch-Queen)、与杰拉尔德·比斯所著的《虚冥之门》(The Door of the Unreal)——后者对传统狼人迷信独出心裁的演绎颇为出众。不过相比之下文笔更为微妙,更具有艺术性的作品则非弗兰西斯·布雷特·杨的小说《冷湾》(Cold Harbour)莫属——其中对众多人物不同情节交织纵横的演绎颇为精练。这部小说以有力的气氛勾画了一栋邪恶古怪的老宅,其中处处挖苦讥讽可谓全知全能的汉弗莱·弗尼瓦尔颇有曼弗雷德—蒙托尼式早期哥特“反派”的影子,不过作者对这一人物诸多特征灵巧的描写与运用却也使其免于迂腐。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则是结尾对种种超自然现象的合理解释,而作为剧情要素,这部作品对“预感”这一元素的运用也过为随意。
©Les Edwards
马修·菲普斯·希尔,高产的怪奇、恐怖与冒险小说作家,也时常能够参透恐惧之奥妙。《夏露卡》便是一篇着实恐怖的短篇,不过《声之屋》则毋庸置疑是希尔先生最杰出的作品。《声之屋》起先完成于奇文层出的1890年代,20世纪早期又被重新修正,精简了其中过为华丽的词藻。这部作品在其同类作品之中当属鳌头。它讲述了隐藏在挪威外海的一个亚寒带小岛上潜伏了数个世纪的上古邪恶,而在呼啸的恶魔之风与地狱般的巨浪永无止境的拍打之中,一个不死亡灵因心怀仇恨建造了一座恐怖的黄铜高塔。虽然实质上截然不同,这篇作品与坡的《厄舍府的倒塌》却看似十分相近。在小说《紫色云雾》(The Purple Cloud)中,希尔先生则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个始自极地的灭世诅咒,使全世界一度仅有一人幸免。而当这位最后的幸存者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以无上之主的身份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死尸遍布、同时也是宝藏遍地的城镇之中时,对其心境技艺高超描写充满了艺术性,并与雄伟仅有一步之遥。可惜的是,传统浪漫主义元素完全破坏了这部小说后半段的气氛,因此着实令人失望。
<a id="ch1" href="#ch1-back">(1)</a> 洛夫克拉夫特在论文《辩护再临!》(The Defence Reopens!)中写道:“他(幻想文学作家)的职责绝不是取悦孩童、教化读者、为维多利亚时代的遗老遗少们炮制虚伪乏味的“积极”作品,更不是说教般地重复那些向来无解的人性问题。”
奥斯卡·王尔德因其诸多精致优美的童话和生动鲜活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在怪奇作家之中也应拥有一席之地。在《道林·格雷的画像》里,一幅不可思议的肖像在几十年间替主人承受了衰老与病痛,而画中人则于此间投入了一场又一场的罪恶与纵欲狂欢之中,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青春与美貌会因此衰减。文章的高潮部分突然而有力:道林·格雷——此时已犯下谋杀重罪——希望摧毁这幅画像以洗脱自己的罪名。当他持刀刺向这幅画时,一声可怖的惨叫伴随着一声垮塌的巨响同时响起。但当佣人们赶来时,他们发现画像完好无损,而“躺在地上的是一具身着晚礼服的死尸,心口插着一把尖刀。他又老又丑,遍布皱纹,面目可憎无比。直到他们仔细察看了他手上的戒指才终于意识到他究竟是谁。”
<a id="ch2" href="#ch2-back">(2)</a> 他在《辩护再临!》中同样写道:“(幻想文学作家)是歌唱暮光中的景象与儿时记忆的诗人,只会为敏感的头脑歌唱。”
拉夫卡迪奥·赫恩<a id="ch73-back" href="#ch73"><sup>(73)</sup></a>——古怪、不羁、充斥着异国情调——的作品与现实世界相比则又有天差地别之分。他以诗人特有的敏感与独特的艺术品质,织绘出的奇幻异景是死板的作家们无法企及的。他在美国所写的奇幻作品中令人惊叹的恐怖在一切文学作品中首屈一指,而在日本完成的《怪谈》则又是那神秘国度色彩绚丽的奇谈与不祥低语中的传说的结晶,其中敏锐的洞察力与高超的技法也同样无人能及。赫恩对语言如魔法般的运用又可见于诸多法语翻译,特别是对戈蒂耶与福楼拜作品的翻译,而他对后者《圣安东尼受试探》的翻译则更是歌曲般的文字与喧腾、狂欢之景巧妙结合的经典。
<a id="ch3" href="#ch3-back">(3)</a> 洛夫克拉夫特向来对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持某种鄙视态度,尽管他仍认为它在推动文化发展方面功不可没。例如出自《翻越睡梦之墙》中的“反之,弗洛伊德和他幼稚的象征主义……”
现代英国文学为西方文学界造就了一批最为杰出的奇幻作家的同时,也更是怪奇丛生的沃土。鲁德亚德·吉卜林便时常在作品中借鉴怪奇要素,即使他对剧情的控制向来拘俗守常,却也能在《鬼车》《举世闻名的故事》《伊姆雷的再临》与《野兽的烙印》<a id="ch71-back" href="#ch71"><sup>(71)</sup></a>等故事中以毋庸置疑的绝妙手笔对怪奇加以运用。其中以《野兽的烙印》使人印象尤其深刻:患有麻风病的牧师浑身赤裸,如同水獭般呜呜地怪叫。受到他诅咒的人胸口上会有印记显现,之后逐渐展现出食肉动物般的野性,而他豢养的马匹也开始对他感到惧怕。最终,他变成了半人半花豹的怪物,而文章在此处的描写想必也无人会轻易遗忘<a id="ch72-back" href="#ch72"><sup>(72)</sup></a>;虽然操纵一切的邪恶巫术在文末被击败,此举也并没有削弱文章整体的气氛或文中所铺设的谜团的可信度。
<a id="ch4" href="#ch4-back">(4)</a> 反映了洛夫克拉夫特对伊比鸠鲁派享乐主义(Epicureanism)的认可,即认为生命的全部意义便在于通过避免痛苦使享受的乐趣最大化,最终达到“极乐”(ataraxia)的状态。他在论文《论人性之人生》(Life for Humanity's Sake)中曾对此有所表述。
IX英伦诸岛的怪奇传统
<a id="ch5" href="#ch5-back">(5)</a> 这一论点便是他最杰出的作品的基础,特别是“宇宙主义”的作品,如《疯狂山脉》与《超越时间之影》。
在年轻的美国作家之中,加利福尼亚诗人、艺术家与小说作者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对“宇宙恐怖”的谱写堪称无人能及。其诡异的小说、素描、油画与短篇故事不失为令敏感的少数派们耳目一新的佳作<a id="ch70-back" href="#ch70"><sup>(70)</sup></a>。史密斯先生在其作品中营造了一个年湮世远却又使人无比恐惧的宇宙——土星的卫星上泛着荧光的剧毒丛林、亚特兰蒂斯中邪恶丑陋的神庙、雷姆利亚大陆、宇宙遗忘角落中的上古世界,与那生满污秽毒蕈、地处世界边缘诡异之乡的阴冷沼地。而长篇无韵五步诗《大麻吸食者》(The Hashish-Eater)则是其最为宏大的诗篇——星辰间难以置信的混乱奇观与五光十色的梦魇之景在其笔下缓缓展开,而在空灵怪异的描述与灵感的充裕上来看,史密斯先生也着实称得上是空前绝后的——又有谁曾活着目睹过星际次元之间如此瑰丽、活跃的扭曲之景呢?他能在强而有力的短篇故事中描绘上古时期地球上的诡异之地,又能构造出异世界、异银河,甚至其他维度的种种景象。他也讲述了古老原始的极北之地与其中的黑暗无形之神撒托古亚,失落大陆佐希克(Zothique),和吸血鬼横行的中世纪法国传说之地阿弗罗格尼(Averoigne)的种种传奇。史密斯先生的诸多杰作均收录于小册子《重影与其他奇幻故事》(The Double Shadow and Other Fantasies,1933)中。
<a id="ch6" href="#ch6-back">(6)</a> 洛夫克拉夫特曾在信中写道:“我认为幽默并不属于怪奇的范畴——事实上,它的存在反而会稀释作品的气氛。”此处他想到的可能是例如王尔德的《坎特维尔的幽灵》或H.G.威尔斯的《缺乏经验的幽灵》之类的作品。
小说与短篇故事作家爱德华·卢卡斯·怀特诸多作品中的怪奇构思也着实值得借鉴,其中的许多主题更是直接来自于作者的梦境。《赛壬之歌》的怪奇氛围极具穿透力,而其他诸如《卢昆朵》与《象鼻》等作品更能在读者心中激起极为黑暗的不安。怀特先生的作品均透露着某种古怪的特质——一种飘忽不定、模糊暧昧的魅力,他的作品也因此有着独特的感染力。
<a id="ch7" href="#ch7-back">(7)</a> 洛夫克拉夫特对科幻作品有着类似的批评。他在《简评星际科幻作品》(Some Notes on Interplanetary Fiction)中写道:“对社会或政治的讽刺总是不可取的,因为理智和事后客观的见解将减损故事在营造气氛上的功效。”洛夫克拉夫特向来反对以虚构作品进行说教。
利兰·霍尔的《邪恶之屋》(Sinister House)中的某些局部氛围的刻画的确十分精妙,但其整体气氛仍被平庸的浪漫主义所破坏。
<a id="ch8" href="#ch8-back">(8)</a> 应是对安·拉德克利夫与其效仿者的影射。详见后文介绍拉德克利夫的部分。
文笔粗糙,结构不均,不过气氛依然强而有力的作品则是赫伯特·S.戈曼的小说《大衮之地》(The Place Called Dagon),其中讲述了马萨诸塞州西部一座偏僻的小镇的黑暗历史,而因塞勒姆女巫审判前来此地的难民们的后裔仍依据传统奉行着恐怖堕落的黑弥撒<a id="ch69-back" href="#ch69"><sup>(69)</sup></a>。
<a id="ch9" href="#ch9-back">(9)</a> 此处观点来源于玛格丽特·默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风行一时的人类学论著《西欧女巫秘教》(Witch-Cult in Western Europe)。其中,默里认为直至17世纪时,有一个由当地原始宗教演化而来,组织体系与基督教旗鼓相当,且遍布西欧的秘教,与基督教对立。此观点已被现代人类学家证伪,如今不再被学界所接受。
新近作古的伦纳德·克莱恩的著作《暗室》(The Dark Chamber,1927)艺术造诣颇高。这部作品讲述了一个拥有哥特或拜伦式英雄所特有的野心之人,试图以人为的手法激发自己年轻时遗忘的记忆,借以挑战自然。为此他使用了无数笔记、录音、照片与各类帮助回忆的手段——之后更使用了气味、音乐与奇异的药物。最终他对记忆的探求超越了自己的生活,一直触及到遗传性记忆那漆黑无底的深渊之中——甚至回到了石炭纪那充满蒸气的史前沼泽,与更加古老、更加不可想象的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之中。不过此时他仍不知足,反而使用了更加诡异疯狂的音乐与更加强效的药剂刺激记忆。自己豢养的大狗开始对他产生恐惧,而他周身更散发着一股野兽般的恶臭,同时他的人性也在一点点消失。终于,他开始在林中过活,每晚在窗下狂嚎,直到人们终于发现他被咬死在林中,一旁躺着爱犬血肉模糊的尸体——人犬互相撕咬而亡。这部作品中营造的气氛始终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恶意,其中着墨甚多之处则是主人公阴沉的大宅。
<a id="ch10" href="#ch10-back">(10)</a> 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Albertus Magnus,约1200—1280),亚里士多德派学者,圣托马斯·阿奎纳斯的导师。据称他与恶魔有过来往,并时常研习法术。
而将恐怖传统带入另一领域的则是天赋异禀又多才多艺的幽默作家欧文·S.科布,其前期与后期的作品中均包含杰出的怪奇作品。早期佳作如《鱼头》,描绘了一个混种野人和与世隔绝的湖内怪鱼之间的关系,与最终他为其双足生物亲属的复仇给人留下了尤为深刻的印象。科布先生的后期作品中运用了种种科学元素,正如有一篇讲述了一位拥有黑人血统的现代人在祖先遗传性记忆的驱使下,在被火车撞死之前,因回忆起一个世纪前的先祖被一头犀牛撞死时的场景,进而喊出了非洲丛林中土著的语言<a id="ch68-back" href="#ch68"><sup>(68)</sup></a>。
<a id="ch11" href="#ch11-back">(11)</a> 拉蒙·柳利(Raymond Lully,约1235—1316),加泰罗尼亚作家、柏拉图派学者,因炼金术著作而闻名欧洲。
在《死亡谷》中,著名建筑设计师与中古历史学家拉尔夫·亚当斯·克拉姆以微妙的细节与巧妙的气氛,构造了飘忽不定的地域式恐怖,至今仍使人记忆犹新。
<a id="ch12" href="#ch12-back">(12)</a> 诺斯德拉达姆斯(Nostradamus,1503—1566),原名米歇尔·德·诺特雷达姆(Michel de Notredame),一系列预言的作者,之后将其纳于《百诗集》(Centuries)中出版,后被教廷列入《禁书目录》(Index Expurgatorius)。
渲染力强大逼真的恐怖要素在新英格兰现实主义作家玛丽·E.威尔金斯的作品中得以一见。她的作品选集《玫瑰丛中的风》(The Wind in the Rose-Bush)含有数篇值得注意的佳作——在《墙上黑影》中,作者以高超的技艺为读者展现了一家古板的新英格兰人在一起诡异悲剧后的种种反应,被毒死的兄弟的无源之影在墙上时隐时现,完美地预示了居住在临城的凶手的自杀,后来他的黑影在高潮部分与受害者的影子一道出现在墙上。夏绿蒂·柏金斯·吉尔曼的《黄色壁纸》则以微妙的文笔,将对疯狂的描写提升至经典的高度,详细地描绘了精神失常的侵蚀是怎样缓慢地击垮了一个栖居在贴着丑陋墙纸、曾经囚禁过另一位女精神病人的阁楼中的女人。
<a id="ch13" href="#ch13-back">(13)</a> 约翰尼斯·特里特米乌斯(Johannes Trithemius,1462—1516),德国修士、神秘学者,是几部值得留意的宗教与哲学(同时还有密码学)著作的作者,包括《隐写术》(Steganographia,1500)与《贤者之石》(De Lapide Philosophorum,1619),后者则由洛夫克拉夫特准确地在《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中引用。
一个刻有奇怪象形文字黑玛瑙护身符,被这位画家的友人在街上发现,并赠给了画家。在无意间发现并阅读了这部邪恶的禁书之后,两人终于得知——除了其他各种心智健全之人不应得知的秘密以外——这个护身符的确就是那不可名状的黄色印记,经由哈斯塔的渎神邪教世代相传——从贯穿于整部合集中的上古之城卡尔克萨<a id="ch67-back" href="#ch67"><sup>(67)</sup></a>,与在全人类的潜意识中潜伏着的梦魇般的不祥记忆之中而来。很快他们便听到了那架黑色灵车的响动,而面庞如死尸般苍白臃肿的守墓人随即冲入夜幕下的房屋寻找黄色印记,一切门闩锁链在他的触碰之下均迅速生锈朽烂。当人们终于在一声非人的尖叫之后涌进屋内时,他们看到地上躺着三具躯体——两人已死,一人奄奄一息。其中一具死尸早已高度腐烂——他便是那位守墓人,而医生惊呼道:“这个人肯定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笔下与源自记忆中的恐怖之地相关的名称与典故,均来源于安布罗斯·比尔斯的作品。钱伯斯先生其他具有怪奇恐怖元素的早期作品包括《月亮的制造者》(The Maker of Moons)与《未知的探求》(In Search of the Unknow),不过他未能继续在这一领域发展却着实使人惋惜——凭他的天赋,成为举世闻名的恐怖大师并非难事。
<a id="ch14" href="#ch14-back">(14)</a> 约翰·迪伊(John Dee,1527—1608),著名的英国政治家、数学家,同时担任伊丽莎白女王的皇家占星师。弗兰克·贝尔纳普·隆恩在《空间吞噬者》(The Space-Eaters,1927)中将他作为《死灵之书》的第一位英文译者,洛夫克拉夫特之后便采用了这一设定(见其短篇《〈死灵之书〉的历史》,1927)。
十分逼真,但也不乏1890年代特有的夸张的便是罗伯特·W.钱伯斯的早期恐怖作品,不过作者如今却因在另一毫不相干的题材中的杰出演绎而闻名于世。《黄衣之王》(The King in Yellow),一系列间接相连的短篇故事有着同一个背景——一本细读后会招来惶恐、疯狂与恐怖惨剧的诡异禁书<a id="ch66-back" href="#ch66"><sup>(66)</sup></a>。虽然其中收录的作品质量参差不齐,况且由于刻意营造因杜穆里埃的《软毡帽》(Trilby)而流行的法式学院派气息而显得着实繁琐,这些作品仍然达到了宇宙恐惧的高度。最为印象深刻的当属《黄色印记》,其中出现了一位缄默可怖、面庞如同臃肿的蛆虫一般的守墓人,一个与这怪物有过争执的男孩在回忆某些细节时依然面带嫌恶、惶恐不安:“当我推他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先生,当我扭过他那黏糊糊、软绵绵的拳头时,他的一根手指断在了我手里。”一位画家在看见他之后,当晚便做了个有关一辆午夜驶过的灵车的怪梦,之后更是被守墓人的声音所惊扰:那声音模糊不清,好似从炼油缸中飘出的浓厚而又油腻的烟雾,又或是腐烂的恶臭一般充斥着他的脑海——而这模糊不清的低语仅仅是“你找到黄色印记了吗?”
<a id="ch15" href="#ch15-back">(15)</a> 罗伯特·弗拉德(Robert Fludd,1574—1637),英国医师,玫瑰十字会成员,受帕拉塞尔苏斯的影响写有数篇星象学与炼金术相关作品。洛夫克拉夫特在《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中也提及了弗拉德。
F.马里恩·克劳福德创作了数篇质量不一的怪奇作品,如今均在合集《游魂》(Wandering Ghosts)之中所收录。《血即是命》强有力地刻画了一个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南意大利海滨古塔旁的吸血鬼。《死亡的微笑》则是关于一个爱尔兰家族的古宅与家族墓地的恐怖故事,作者还不失时机地在文中引入了“报丧女妖”。不过《上层铺位》才是克劳福德的杰作,并且也是文学中影响最大的恐怖作品之一。在这部关于自杀冤魂盘踞在特等客舱的故事中,对飘忽不定的潮气、无故敞开着的舷窗和与无名之物噩梦般的搏斗的刻画,均显得游刃有余。
<a id="ch16" href="#ch16-back">(16)</a> 萨宾·巴林—古尔德(Sabine Baring-Gould,1834—1924),《中世纪怪奇传说》的作者。这本书很可能影响了洛夫克拉夫特对《墙中鼠》的创作。
其实,许多杰出的美国恐怖作品并非来自专业恐怖作家。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a id="ch63-back" href="#ch63"><sup>(63)</sup></a>在其历史题材作品《埃尔西·韦内》<a id="ch64-back" href="#ch64"><sup>(64)</sup></a>中以惜墨如金之笔刻画了一位在出生前受到了超自然影响,因而具有蛇的特质的年轻女人,并以细节分明的场景描述进一步增强了文中的氛围。在《碧庐冤孽》中,亨利·詹姆斯讲述了两个恶仆——彼得·昆特与家教杰塞尔小姐——虽已亡故,但他们的鬼魂对生前照管过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施加着影响,真实有力的邪恶气氛也掩盖了文笔中的拖沓与浮夸<a id="ch65-back" href="#ch65"><sup>(65)</sup></a>。詹姆斯太过散漫,用词也多油滑世故,并过于纠结字面上的委婉,因此无法将故事中天马行空的强大恐怖发挥到极致。但即使如此,其中罕见且压倒一切的恐怖气息——尤其以男孩的死亡达到高潮——则给予了这部中篇小说不可磨灭的地位。
<a id="ch17" href="#ch17-back">(17)</a> 盖厄斯·佩特罗尼乌斯·阿尔比特(Gaius Petronius Arbiter,27—66),罗马尼禄统治时期的一位朝臣、小说家、讽刺作品《谐谑录》(Satyricon)的作者。这里所说的是其中第62章的内容。原书如今只有少数章节存留。
不过,比尔斯终究没能意识到其文中气氛的潜力,因此无法像坡一般营造鲜活的氛围。这些作品中大多还透着美国早期的地方主义,或一种执着于某个单一观念的天真——这种观念与日后的恐怖大师所努力的方向截然不同。但即便如此,其文中黑暗之境的真实性与艺术性依然不容置疑,他的伟大贡献也因而没有被遗忘的危险。比尔斯的作品有限,而其怪奇作品主要收录在两部选集内:《这些事可能吗?》(Can Such Things Be?)与《生活之中》(In the Midst of Life),后者几乎完全为超自然题材所作。
<a id="ch18" href="#ch18-back">(18)</a> 应该来自散文小说《变形记》(Metamorphoses),又名《金驴记》(The Golden Ass)。阿普列乌斯的其他作品均为哲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