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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斯莱特安静地睡着了,第二天早晨他醒来时除了某些表情的改变外,并没有流露出特别奇怪的特征。但看守病人的巴纳德医生觉得自己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光彩,那气弱无力的嘴唇几乎无法察觉地抿紧了,仿佛他已做下了某个理性明智的决定。但当他们开始询问问题时,斯莱特再度沉入山区居民常有的那种空白而茫然的状态,只能反复地说他前一天所说过的话。
那件事情发生在1901年2月21日。时隔多年当我再度回忆起这件事,我意识到它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切。可是,虽然芬顿医生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我那活跃的想象力,但有时候我仍会怀疑这种结论是否是正确的。我记得他怀着极为和蔼与耐心的态度听完了我的叙述,但在那之后,他却给我开了一份精神药物,并为我安排了一次为期半年的假期——让我在随后的那个星期便启程离开精神病院。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晚上,我陷入了极端的焦躁与慌乱之中。因为尽管乔·斯莱特一直都接受着极好的护理,但他却毫无疑问地在慢慢死去。也许那是他怀念的山区自由生活在作怪,或者也许他脑中的混乱已经变得太过激烈,以至于他那有些迟钝的身体已经跟不上了;但不论如何,这具衰弱躯体里的生命火焰已渐渐熄灭。他昏昏欲睡地迎来了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刻,当夜幕降临时,他陷入了忧虑的睡眠之中。
在搜寻队出发后的第三天,他们在一棵大树的空心树干里找到了不省人事的斯莱特。随后,他被带到了最近的监狱,等他恢复意识之后,来自奥尔巴尼的精神病医生立即为他做了检查。他向这些精神病医生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他说,他有一天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喝了很多酒,然后便睡了过去,然后他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满手是血地站在自己小屋前的雪地里。他邻居皮特·斯莱特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在他的脚边。由于恐惧,他茫然地跑进了树林里,试图逃避那个看起来肯定是由他犯下的命案。除此之外,他似乎一无所知,即使质询者们做出专业的问讯也没能带出更多的事情来。
当他入睡的时候,我没有像平常那样用皮带给他捆上约束衣,因为我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非常虚弱了,即便他在去世之前,再一次精神失常地清醒过来,他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但是,我仍将他的头与自己的头连接在了我那台宇宙“收音机”的两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试图能在余下的这段短暂时光里收到来自梦世界的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信息。一名护工与我一同待在房间里,他只是个平庸的普通人,完全不知道那台设备的作用,也没有询问我的想法。随着时间流逝,我看见他的头笨拙地垂了下来,陷入了睡眠之中,但我没有去打搅他。那个健康但垂垂将死的野蛮人有节奏地呼吸着,仿佛催眠曲一般,让我在不久之后肯定也跟着陷入了小憩。
此刻,他的家人与其他邻居纷纷恐慌地逃走了,当他们鼓起勇气折返回来时,斯莱特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团肉酱般无法辨认的东西——在一个小时前,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有哪个山地居民敢去追他,而且似乎他们也乐于让他冻死在外面;但过了几天后,他们在一个早晨听见他在一个遥远的山谷里发出的尖叫声,于是他们意识到斯莱特不知怎么设法活了下来,于是这群人便决定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将他驱除出去。就这样,那些山地居民拿起武器,组成了一支搜寻队。但随后不久,在当地颇不受欢迎的州巡警队偶然发现这只搜寻队,在询问过他们之后,一位警官加入了搜寻者的队伍,并将他们的原定目标(不论之前是什么)演变成了由治安官组织的治安维持队。
接着,一段奇异的抒情曲调将我唤醒。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和弦、颤动与和谐的心醉神迷,与此同时,在我那令人陶醉的视野中闪现出一番由无上美景构成的宏大场景。我似乎飘浮在空中,而我的四周无数由鲜活火焰构成的高墙、立柱与横梁正在光辉灿烂地燃烧着。它们一直延伸向上,直到那笼罩在无限高处、壮丽得难以言喻的穹顶边。与此同时还有其他一些场景混杂在那幅富丽堂皇的雄伟景象中,更确切地说,它们如同万花筒般旋转着,不时取代这幅壮丽的景象。在那之中,我瞥见了旷阔的平原与优美的河谷,高大的山脉与诱人心动的岩穴。所有这一切都覆盖着我那双愉悦的眼睛所能想象出的每一种使得风景更加可爱动人的元素,可却又不仅仅如此,它们完全是由某种散发着光辉、虚无缥缈而又柔顺可塑的东西组成,既像是意识构建的想象又像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当我凝视着这一切时,我察觉到自己的大脑控制着这些诱惑迷人的变化,因为每一幅出现在我面前的景象全是我那变化着的念头最希望看到的景象、在这极乐的国度里,我并没有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踌躇,因为每一幅景象、每一个声音对我来说都是熟悉的,就如同它们在无数个万古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一样,它们同样也将会一直永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