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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他还会表现出充满讽刺意味的幽默精神,说出一些被希恩的顾客们视为愚蠢而又荒谬的话语。但这种魔法消散得很快,老臭虫很快就会回到原本的模样,继续没完没了地擦洗地板,清倒痰盂。弹子房的人原本可以将老臭虫当作理想的奴隶来使唤,但有一件事情却让他们倍感不快——当私酒贩子们诱骗年轻人喝下第一口酒时,老臭虫总会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每到这个时候,那个老人就会暴怒又激动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喃喃不清地说些威胁和警告的话,尝试劝阻那些新手不要尝试,将他们从“放任自流”的道路上拉下来。他会唾沫横飞,勃然大怒,滔滔不绝地说出夹杂着许多复杂词语的意见与古怪的誓言。一种令人恐惧的坚定让他变得生龙活虎,在拥挤的房间里,往往会有不止一个被药品折腾着的家伙会在这种坚定的神色前微微一颤。但要不了多久,他那被酒精软化的脑袋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像个傻瓜似的咧嘴笑着再次拿起拖把或是清理用的抹布。
随后的情景深深烙印在了小特雷弗的脑子里。那画面已经模糊了,却根深蒂固地烙在那里。条子从人群里分开了一条路,详细地向每一个人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以及地板上的死人。当他们问询的时候,希恩格外配合地回答了他们的盘问,却没能试探出任何和老臭虫有关的有价值的信息。接着,那个银行负债人想起了那张照片,于是建议该看一看那张照片,并且在警局里归档用来鉴明身份。一个警察在那具眼睛已经浑浊的尸体边蹲了下来,找到了那张被棉纸裹着的硬纸片,然后传给了其他人。
老臭虫的脾气也和他的模样一样古怪。大多数时候,他真的就像是个穷困潦倒的可怜虫——会为了五分硬币、一瓶威士忌或者一卷大麻做出任何事情——但在极少数时刻,他也会展现出那些对得上自己名字的特质。在这些时刻,他会挺直腰板,凹陷的双眼里也会悄悄地亮起某种光彩。他会在举手投足时展现出罕见的风度,甚至还会有几分高贵的模样,就连周围那些整日泡在酒精里的家伙也会从他身上嗅到某种高人一等的气味——当那些酒鬼打算像往常一样对这个可怜的笑柄与苦力拳打脚踢时,这种骄傲的自我优越感往往会让他们有所迟疑。
“是那个小妞!”当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时,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抛了个媚眼,但那些还算清醒的人并没有那样做。他们怀着些许尊敬和窘迫看着那张纯洁优雅的面孔。似乎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知道为何一个嗑药堕落的流浪汉会有这样一张肖像照——所有人都是,除了那个银行负债人,他此时正不安地看着闯进来的蓝大衣。他对老臭虫的了解要比别人略微深一点儿,能够看到老臭虫在彻底堕落下的模样。
他不怎么说话,就算说话也大都是些底层社会里的寻常黑话;不过,偶尔在灌下特别多的威士忌并被酒精彻底点燃后,老臭虫会突然吐出一连串没人听得懂的复杂词语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响亮诗句和散文——因此,许多常客觉得这个家伙曾经历过一些更加美好的日子。有个老主顾——一个来这儿避风头的银行债务人——会定期找他聊上几句;他曾大胆地表示,根据老臭虫说话时的语气来推断,这个家伙最风光的时候可能是个作家,或者是个教授。但只有一条线索能够确实地揭露老臭虫的过去——那是一张他经常随身带着的褪色照片——照片上有个尊贵又漂亮的年轻姑娘。有时候,他会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袋里摸出这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在它上面的棉纸,一连盯上好几个小时,就连表情都会变成难以形容的悲伤和温柔。肖像照上的姑娘可不是那种底层社会的居民能够结识的类型,那是个有教养的、有品位的上等人,从她三十年前的古雅服饰就能看出。老臭虫似乎也属于过去,因为他的服饰难以分辨,似乎是属于古代特征之前的;他特别高,大约有六英尺,但他佝偻着的肩膀偶尔会让人忽略这一事实;他有着脏兮兮的白色头发,头顶斑斑秃秃的,从来没有梳过;瘦长的脸上长着皮癣一样的粗胡渣,而且那胡渣似乎一直保持着竖直的状态——他从不刮胡子——胡子也从不会长成一团体面的胡须。他过去可能有过一副高贵的模样,不过可怕的挥霍生活带来的糟糕影响已经在那张脸上挤满了褶子。他一度发福得厉害,可能是在中年的时候;现在却瘦得吓人,脸颊还有浑浊的眼睛下垂着的松松垮垮的紫色皮肉。一句话,老臭虫的模样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随后,照片传给了特雷弗。那个年轻人变了变脸色。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他重新将棉纸包在了照片上,像是要为照片挡住这地方的肮脏。然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专注地盯着地板上的尸体,看着它极高的身高,还有那贵族模样的面孔。生命的悲惨火焰似乎已经从那上面烧尽了。当被问到时,他匆匆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不知道照片上是谁。他补充说,它太古老了,想象不出还有谁会认出它来。
在芝加哥的地下酒精毒品交易网里,希恩是公认的中心。像他这样的人有着某种体面的地位,就连那些在当地管事的邋遢官员在面对他时也会表现得客气一些;但这事在不久前有了例外,有个家伙没有理会他的体面地位——这人和希恩一样肮脏龌龊,但却没他那么重要。人们管这个家伙叫“老臭虫”。他简直就是这个声名狼藉的地方里最声名狼藉的家伙。许多人都在猜测他过去是个什么人,因为在喝醉之后,他说话的方式和措辞会让人觉得有些惊奇;不过,他如今是个什么人,倒不那么难猜——因为“老臭虫”完美地代表了那些被称为“流浪汉”或者“破产佬”的可怜虫。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大家只知道有天晚上,他疯了似的冲进了希恩的地盘,满嘴白沫地嚷嚷着索要威士忌和大麻,为了拿到货,他答应做些零工来偿还,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弹子房里闲逛。他靠着擦洗地板,清洁痰盂和酒杯,以及其他一百多项繁重的杂活来换取酒精和毒品——这些都是保证他神志清醒,并且继续生活下去的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