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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夏季,威尔伯修缮了农场里的两座棚屋,并开始把他的书本和财物搬过去。没过多久,厄尔·索耶便告诉奥斯本杂货店的那些闲人说,维特利家的农舍又开始新一轮的改造加工了。威尔伯正在封锁一楼的门窗,而且似乎要把这一层的内墙都拆掉,正如他外祖父在四年前拆除了二楼的所有隔断一样。他住进了其中一座棚屋,而索耶觉得他看似异常地焦虑不安、心惊胆战。人们普遍认为,他多少知道他母亲是怎么失踪的,如今也没几个人会踏近他家附近了。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七英尺,且并没有停止增长的迹象。
这时,头一个说话的村民又激动地插起嘴来。
那年的万圣节,群山的躁动声比往年都更加响亮,哨兵岭上也一如既往地燃起了火光。可人们的注意力更多是被一大群夜鹰吸引了,今年它们异常地迟迟没有南迁,且似乎都聚集在了维特利家黑灯瞎火的农舍附近,并且有节奏地尖叫着。午夜过后,它们高亢的鸣叫猛然变成了一种极度嘈杂的狂笑声,响彻整个乡间,直到黎明时分才安静下去。之后它们便散去,匆匆飞往南方了,而它们本该在一个月前就南迁的。直到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村里似乎没有任何人死掉,不过那天以后,就没人再瞧见过可怜的拉维尼娅,那个身体畸形的白化病人。
“可眼下的麻烦不是那个——那只是个开头。泽布拔出电话后,所有人都在线路上听着,这时候,塞斯·毕晓普家的电话插进来了。他的管家萨莉做好厮杀的准备了——她刚刚看见路旁的树林弯折了,还说听见一阵含糊的声响,就像一头大象正喷着气、踏着重步朝她家走来。然后她站起身,说突然闻到了一股可怕的气味,而她的儿子琼西尖叫起来,说这气味就跟他周一在维特利家废墟附近闻到的一模一样。这时候,几只狗全都又是狂吠、又是呜咽。
“我知道他的很多事,但都不能告诉你,玛米。”她说,“但现在,有很多事情连我都不知道了。我对天发誓,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或者准备干什么。”
“接着她发出了一声吓人的尖叫,说路旁的棚屋塌陷了,仿佛是被风吹垮了似的,但当时的风势根本没有那么大。每个人都屏息听着,我们能听见很多人都倒抽了口凉气。突然间,萨莉又叫了起来,说前院的尖木桩栅栏就这么碎掉了,可他们压根儿没看见是什么把它弄坏的。然后,线上的所有人都听见琼西和老塞斯·毕晓普也叫出声来,萨莉还尖叫着说,有什么很重的东西撞上了房子——不是闪电之类的,而是房子前面的什么东西,一遍又一遍地撞上来,可透过前面的窗户,你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然后……然后……
这些年里,威尔伯越来越看不起他那有点畸形的白化病母亲,最终不许她在五朔节及万圣节跟他一起进山了。而1929年,这个可怜的女人向玛米·毕晓普诉苦,说她害怕他。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起了更深的恐惧。阿米蒂奇尽管内心动摇,还是鼓起足够的勇气催促这人说下去。
这时,威尔伯在他专注的领域内已经堪称真正博学多闻的学者了,而且,由于经常与遥远外地各种藏有珍稀古老禁书的图书馆有书信联系,在图书馆员之中他也相当有名了。当地发生了几起儿童失踪案,他显然又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敦威治的居民对他的厌恶与恐惧与日俱增;但是,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他手上那些年代久远的金子,人们对他的质疑声都沉默了下来。说到金子,他外祖父在世期间就一直定期用金子购买越来越多的牛,他现在仍是如此。如今他外表已经非常成熟了,身高甚至达到了正常成人的极限,而且看似还有超越这个极限的趋势。1925年的某天,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一名与他有过书信往来的学者登门拜访了他,离开时脸色苍白、不知所措,而那时,他已经足足有六又四分之三英尺高了。
“然后……萨莉大叫道‘噢救命,这房子要塌了……’我们从电话里听见了可怕的巨响,还有一连串的尖叫……就和埃默尔·弗赖伊家被攻击的时候一样,只是更惨……”
“它们没抓到他。”他用低沉的嗓音喃喃道。
这人住了嘴,另一人又开口了。
但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再次喘起了粗气,外面的夜鹰则学着他的节奏鸣声一变,吓得拉维尼娅尖叫起来。他就这样喘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嘶哑地抽出了最后一口气。外头鸟群的骚乱在不知不觉中褪成一片死寂,而霍顿医生抚下死者缩拢的眼睑,遮住了他呆滞无神的灰色眼睛。拉维尼娅抽泣起来,威尔伯却只是咯咯笑出声,与此同时,群山深处也回响着隐约的鼓噪声。
“就是这么多了,电话里再没传来别的动静或者叫声,一切就像静止了似的。我们这些接到电话的人开着汽车、马车,尽可能把身体健全的男人都集合起来,去科里家看了看。然后我们来这儿,就是想问问你们觉得怎么做最好。我只是觉得,这就是上帝对我们做了坏事的惩罚,没有凡人可以阻挡它。”
“要按时给它喂食,威利,注意量要给够。但别让它长得太快,连这地方都容不下了。要是你还没打开通往犹格·索托斯的门,它就撑破了这地方,或是跑了出去,这事儿就完了,白忙活了。只有从天外来的那几位才能让它繁殖、发挥用处……只有它们,旧日支配者,当它们想回来的时候……”
阿米蒂奇认为,主动出击的时机已经到了。他毅然对这群犹豫不决、胆战心惊的乡下人说道:
他显然已经疯得不轻了。他稍稍屏息,这时外头的夜鹰群随着他放缓的呼吸齐齐改变了鸣叫的节奏,远处的山间也似乎传来了躁动的怪声,而他又补充了一两句话。
“我们必须找到它,孩子们。”他尽量用上了最可靠的语气,“我认为,我们有机会铲除那个东西。你们知道那家姓维特利的是巫师——这么说吧,那东西就是巫术搞出来的,也只有用同样的手段才能摧毁它。我看过威尔伯·维特利的日记,还读了他以前读过的一些奇怪的古书,然后我觉得我找到了正确的咒语,可以驱除那东西。当然,这种事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值得一试。那东西是隐形的——我早就知道——但我在这个远距离喷雾器里装了药粉,也许能让它显形一秒钟。待会儿我们就试试看。那东西十分可怕,但假如威尔伯没有死,他恐怕已经招来了更加可怕的怪物。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世界差点儿遭遇了多大的危机。眼前,我们只需要对付这一个就行了,而且那东西没法繁殖。不过,它确实有很大的危害性,所以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解决它。”
“要更多的空间,威尔,赶紧准备更多的空间。你在长大——而它长得更快。它很快就能服侍你了,孩子。用完整版第751页上的那段长咒,打开通往犹格·索托斯的门,然后一把火烧了那监牢。地球上的火现在已经烧不坏它了。”
“我们必须找上它——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它刚刚摧毁的地方开始跟起。选个人领路吧,我不熟悉你们这儿的路,但我想应该有近路可抄。怎么样?”
快到一点时,老维特利醒了过来,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息,一边对他的外孙挤出了几句话。
这群人互相推诿了一阵子,然后厄尔·索耶小声开口了。在越来越小的雨中,他伸出一根脏污的手指,指了指方向。
1924年的收获节<a id="ch2-back" href="#ch2"><sup>(2)</sup></a>之夜,威尔伯·维特利鞭打着家里仅剩的一匹马,穿过黑暗的村子,到奥斯本杂货店里打了通电话,邀请艾尔斯伯里的霍顿医生紧急出诊。医生到时,发现老维特利已经处于弥留之际,无论心跳状态还是那沉重艰难的呼吸,都说明他大限将至。他那畸形的白化病女儿和古怪的长着胡子的孙子就站在床边,同时,头上那深邃空洞的二楼传来了令人不安的声响——那是一阵节奏分明的涌动与拍打声,宛如波涛在冲刷平坦的沙滩。不过,最让医生心神不宁的,还是外面那一阵阵鸟叫:那里似乎聚集起了庞大无比的一群夜鹰,它们不依不饶、反反复复地嘶鸣着,诡谲地呼应着将死之人微弱的呼吸。霍顿医生接到紧急电话后,极为不情愿地出了诊,到这里后,他觉得这整个片区都太不自然、太离奇了。
“我想,你们走去塞斯·毕晓普家最快——穿过那底下的草地,趟过低处的小溪,然后爬过卡里耶家的牧草地和外头的木材厂。出去以后上面有条路,那儿就离塞斯家很近了,就在路对面不远处。”
“它们在应和着我的呼吸鸣叫呢,”他说,“我猜,是准备好来抓我的魂魄了。他们知道我的魂儿快出窍了,可不想错过。等我去了,伙计们,你们就会晓得它们得没得逞。要是它们得逞了,就会唱个没完、笑个没完,直到天亮。要是没得逞,它们就会安静下来。我在等着它们呢,有时候它们为了捉个灵魂也得狠狠地打上几架啊。”
阿米蒂奇与赖斯、摩根开始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这群当地人则大多慢慢地跟了上来。天空比之前亮些了,昭示着风暴已经渐渐消退。当阿米蒂奇不经意地偏离方向时,乔·奥斯本提醒了他,并迈到前头,带他往正确的路走去。人们渐渐显出勇气和自信来;不过,在他们抄的近路的尽头,那覆满林木、几近垂直的陡壁处暮光沉沉,而他们需要像登梯般攀援那些巨大的古木,这对他们的勇气和自信着实是种严峻的考验。
次年春季,老维特利留意到,每逢夜里,从冷春谷飞到他窗前的夜鹰越来越多了。他似乎认为这个征兆具有重要意义,告诉奥斯本杂货店的那些闲人说,他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
当他们最终爬上一条泥泞的大道时,发现太阳已经破云而出了。这儿离塞斯·毕晓普家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已经出现了弯折的树木以及他们绝不会看错的可怕碾痕,说明那东西曾在此经过。被压弯的树木附近就是屋子的废墟,他们只花了几分钟来查看它。弗赖伊家的灾祸在此完全重演了,坍塌的住宅与谷仓里都找不到任何活人或尸体。没人愿意在这恶臭的空气与焦油般的黏液中间久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朝一个方向走去:那道可怕的印记通往的地方,正是维特利家农舍的废墟,以及顶部坐落着祭坛的哨兵岭。
大约在1923年,威尔伯十岁了,而他的头脑、声音、体形以及长了胡子的脸庞无一不像成年男子。这时,老旧的农舍开始了第二轮大改造。这回的修葺都是在房舍内部进行的,而根据弃置在外的木料,人们得出结论:威尔伯及其外祖父把屋内的所有隔断都拆卸了,甚至包括顶层的地板,从而使一楼和尖顶合为了一整个巨大的开阔空间。他们同样拆掉了庞大的中央烟囱,并在锈迹斑斑的排烟口里重安了一根薄锡皮做成的火炉烟囱。
当这群人路过维特利家的废墟时,都明显地不寒而栗,他们的热情似乎也重新夹杂起了犹疑。要追踪一个庞大如山的隐形怪物,且它还怀有魔神般歹毒的恶意,这事绝非玩笑。在哨兵岭山脚的对面,那道印记离开了大路,而峭壁上则新出现了一道碾压的痕迹,就在它之前上下山顶留下的宽阔碾痕的旁边。
接下来的十年时间,维特利家历年的所作所为和当地村民普遍的病态习惯难以分割——当地人有古怪的风俗,坚持在五朔节和万圣节狂欢庆祝。每年的这两天,他们都会在哨兵岭峰顶点燃火堆,这时山岭便会发出越来越剧烈的咆哮。而一年四季,他们都在那所遗世独立的农舍里干着诡异又不祥的勾当。每当这种时候,如有访客上门,便会听见被封锁的楼上传来声响,可明明维特利一家人都在楼下,人们难免好奇:他们献祭一头牛的过程通常有多快,或者说有多慢。还有人议论说要向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投诉,但这事不了了之,毕竟敦威治村民向来不喜欢招惹外界的注意。
阿米蒂奇拿出一只放大倍数颇高的袖珍望远镜,眺望那绿色的陡峭山坡。然后,他将望远镜递给了摩根,因为后者的视力更好。盯了一会儿后,摩根尖声惊叫起来,把望远镜给了厄尔·索耶,然后指了指山坡上某个特定的位置。索耶就和大多数没用过光学设备的人一样,笨拙地拨弄了它好一会儿,但最终在阿米蒂奇的帮助下对准了焦。接着,他发出了比摩根更加惨烈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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