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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面具甲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手中长竿一挥,正好套在玄奘和波罗叶的脖子上,使劲一拉,两人的脖子被勒紧,立足不稳,被扯出了牢门。门口的两人咔嚓锁住牢门。那长竿有一丈长,两人伸长胳膊腿也踢打不到对方,但波罗叶怀中藏有弯刀,正要把手伸进去,玄奘狠狠踢了他一脚,拼命眨眼。
“你是什么人?”绿萝厉声道。
波罗叶顿时会意:“我们这是要被带去见这里的大总管啊!”
这老和尚干瘪清瘦,满脸都是笑容,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中的弓箭:“可是不知该射向何方?”
于是不再挣扎,和玄奘老老实实地被那四个人用长竿套着,推攘了出去。一路经过过道,看到左右牢笼里的囚犯,竟有二三百人,玄奘的目光缓缓掠过一群衣衫褴褛,身子瘦弱的孩童,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地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
便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绿萝一转身,箭头对准了门口,却不禁愣住了,门外,竟然站着一个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山腹之中无日月,不知人间变迁,不知日月经行,所有的光明只是靠着山壁上闪耀的火把和油罐,巨大的火焰噗噗地闪着,被拉长的人影剧烈颤动,有如阴司幽冥。
这张弓的拉力可达到一百二十斤,绿萝戴上扳指,搭上一支箭,拉到半开手臂已然乏力,森寒的箭镞在手臂间颤抖,只是毫无目的,也不知该射向哪里。
玄奘二人被四个面具甲士押送着出了这座囚牢,外面是一条宽阔的通道,地面和四壁开凿得很是平整,弯弯曲曲走了二里地,到了一处峭壁边上。那峭壁旁放着一座和在空乘禅院里看到的坐笼一般大小的笼子,顶上吊着手臂粗的铁索。
隔壁的厢房中,绿萝手中把玩着一张角弓,这种复合角弓制作极为繁琐,上好的柘木弓体,弓臂内侧贴着青色的牛角片,外侧贴着牛筋,弓身和角筋则用鹿胶再粘合,然后用丝线层层缠绕,密集到连刀都插不进去,最后刷上漆。一张弓的制作往往需要三年才算成品,这张弓大约是前隋大业年间国力鼎盛时期制作,手艺之精良,更胜于武德年间所制,是郭宰最心爱的物品。
四名甲士用长竿把两人推进笼子,然后松开绳圈,抽回长竿,关闭上了铁门。随后一个人拽过来挂在崖壁上的一根绳子摇了摇,头顶也不知多高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铃铛的鸣响,便听见嘎嘎的锁链绞动声。
眼前一昏,顿时沉睡过去。
两人乘坐坐笼已经有了经验,急忙坐稳,抓住周围的铁栅栏。果然,坐笼一阵摇晃,开始缓缓上升,波罗叶喃喃道:“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鸡了。”
李优娘柔肠百转,忽然伏倒枕上呜呜痛哭。哭着哭着,鼻子里忽然闻到一抹甜甜的香气,脑子里倏然一惊,喃喃道:“你又要来了么?”
“为何?”玄奘好奇地问。
郭宰虽然不通文墨,相貌粗陋,可是为人朴实、诚恳,待我们母女简直比自己的命还要紧。一个再嫁之妇,能拥有如今的幸福,也算不易。我这就要毁了这个家,毁了郭宰的前途性命么?可想想崔郎,空负才华百丈,却命途多舛,他假装自缢抛弃我们母女,躲在兴唐寺六年都不曾来看望过自己,平日里恨他恨不得撕碎了他,可是一看到这个人,为何仍旧如同少女时那般不顾一切?
“您难道没觉得咱们如今就像笼子里的鸡吗?”波罗叶苦笑,“连续乘了两次坐笼,我心里有阴影了。”
郭宰这么一走,县衙仿佛空了一般,还不到晌午,寂静的后衙悄寂无声,空气静得有如一张薄冰,带着冰冷悚然的气氛。李优娘的心中有如野马奔腾,又有如两条绳子紧紧地绞在一块,狠命地拉扯——我该毁了这个家吗?
玄奘哑然,低头看了看底下,顿时一阵眼晕,只怕已经升起来十几丈高了,他急忙闭上眼睛,喃喃念起了经。波罗叶看得很是佩服,这和尚,当真镇定,这当口居然还能记得清经文。
李优娘茫然地点头,郭宰乐滋滋地去了。
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坐笼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到了山壁中间的一处洞口。洞口有两名面具甲士,一言不发地将坐笼转了过来,门朝着洞口,拉开铁栅栏门,示意两人出来。玄奘率先钻出坐笼,随即那甲士一扬手,给他套上了头套。
“对,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赵城和洪洞那边的同僚讲的,他们已经接过圣驾,陛下整日阴沉着脸,洪洞县和我交好,特意叮嘱我一定仔细。这次,我把皇帝安排到兴唐寺,肯定能让他龙颜大悦。”郭宰得意无比,却没注意到自己夫人脸色更加惨白,兴奋地道,“圣驾已经到了三十里外,我这就去接驾了。今日恐怕有的忙了,估计好几日都回不了家,你和绿萝可吃好喝好,千万别让我挂心。”
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鬼?”李优娘愕然。
脖子上又被套上绳圈,被人用长竿拉着走。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的兴致,默然无声地跟着走,也不知走了多远,拐了多少个弯,只觉眼前异常明亮,隔着头套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光明。
“嗯,夫人,我给你讲一件事。”郭宰坐到了床榻上,压低了声音道,“据说这次陛下在太平关遇到了鬼。”
“呵呵,玄奘法师,别来无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玄奘侧耳听着,只觉这声音竟是如此熟悉。
“那不是挺好么?相公也省了心事。”她勉强笑道。
“怎么敢如此对待法师?”那人呵斥道,“快快摘了头套。”
李优娘含笑望着他,心中却是一阵刺痛。自己和崔珏真是命里的孽缘啊,他拆散了自己原来的家,又要拆散自己现在的家,我等于是亲手把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身边的甲士恭敬地道,随即呼的一声,头套被摘掉,玄奘的眼前一亮,才赫然发觉,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干净的房间内。这房间有窗户,窗外透出强烈的光亮,看样子竟是到了地面。旁边的波罗叶也被摘掉头套,睁大眼珠子叽里咕噜地打量四周。
“能不高兴嘛,”郭宰哈哈笑道,“要是依了县里同僚和豪绅们的主意,我这个官就做到头了。陛下崇尚节俭,我这么大张旗鼓地阔街、腾宅,那不正好触了他的霉头嘛!还是你的主意好,让陛下住到兴唐寺,嘿嘿,风水好,环境好,地方宽敞。”
地上放着一张坐榻,榻上还摆放着软垫。坐榻中间摆放着一副黑楠木茶几,一壶清茶正散发出幽幽的香雾,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只小火炉,上面咕嘟嘟地烧着一壶水。火炉旁则是一张小小的食床,上面摆着各色精致的点心。
李优娘正在刺绣,抬起头问他:“相公怎么这般高兴?”
而坐榻的内侧,却趺坐着一个面容瘦削、皱纹对垒的老和尚。玄奘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光亮,这才看清那老僧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法雅禅师!”
罢免赵元楷的公文引起了沿途各州县的震动,李世民再三强调节俭、勿扰民,让一些存了心思拍马屁的官员惊出了一身冷汗。几家欢乐几家愁,霍邑县令郭宰却是眉飞色舞,这日一回到后宅就嚷嚷:“夫人啊,夫人,还是你的主意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