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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乘悚然一惊,犹如醍醐灌顶,喃喃道:“师弟说的是……那么你看我佛家目前该如何是好呢?按照裴寂大人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入主庄严寺。如今佛家在京城的日子不好过,师弟你十年辩难,辩才无碍,声誉鹊起,你到了长安,就可以狠狠地刹一刹那帮道士的气焰。”
“因为,你姓崔,你爱这个姓氏甚于你的生命;更因为,你对郭宰这个继父内心有愧,别看平日里你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你知道他疼你,甚于疼他自己的性命,你不敢面对他。”
“有。”玄奘断然道,“那就是我佛家对皇权、对百姓的影响。若是佛家能使皇权稳固,百姓信奉,不论哪一朝皇帝都会尊奉,这是不以他个人的好恶为转移的。哪怕他个人向道,这朝廷,这天下,也必定会崇佛。若是佛家没有这个功效,就算偶尔有一二帝王尊奉,这个帝王崩后,也会重新湮灭。世俗有云,人在政在,人亡政息,为何?因为这个政策,只是他一人的好恶。”
“你……”绿萝怒不可遏。
空乘被震动了:“哦,师弟接着说,有什么东西比皇帝的扶持还重要吗?”
“你是我的女儿,我一手养大的,我了解你,甚于了解自己。”李优娘低声道。
玄奘摇头:“贫僧不敢苟同。首先,道祖姓李,大唐天子姓李,道家的这个优势无论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的,无论哪个皇帝在位,也要尊奉道家;第二,这个第一,真的有必要争吗?如果佛法不彰,失去了信众,就是皇帝敕封你为第一,难道天下人就皈依你了吗?第三,我佛家之所以兴盛,皇帝的扶持虽然很关键,却并不是最根本的。”
“住口!住口——”绿萝劈手夺过药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当然要争!”空乘瞪眼道,“如果被道家居于第一,如何谈兴盛佛教?”
母女俩在房中大吵,虽然莫兰和球儿被李优娘支使得远远的,也听到了碗碟破碎的声响,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李优娘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平静了,咱们再谈。”
玄奘淡淡地道:“师兄,贫僧有一事不解,我佛家为何要与道家争那谁先谁后?”
说完轻轻拭了拭眼角,莲步轻移,出了房门。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啊!”空乘连连冷笑,“咱们这个新陛下,内心刚硬,看似仁厚,实际无情,照老和尚看,他根本没有任何信仰!对他而言,信仰只有一个——大唐江山!一个连亲兄长亲弟弟都敢杀,父亲都敢驱逐的皇帝,你认为他会真心去兴盛佛教吗?老子后裔,对他而言是个绝佳的招牌,只怕在贞观朝,我教地位更加不堪。”
郭宰晚上回来,先到绿萝房中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绿萝白日间发了脾气,病倒好了,独自气闷闷地躺在床榻上,继父来了也不理会。郭宰详细问了莫兰,知道小姐无恙,倒也放了心,他在绿萝面前吃瘪也习惯了,毫不在意,乐呵呵地回了自己房中。
玄奘点了点头:“也幸好第二年太上皇就退位,如今的贞观朝倒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辟佛事件。武德朝那些大规模沙汰僧尼的诏令,还没来得及实行就被新皇废除了,看来日后佛教兴旺可期。”
一进屋,见优娘也面朝里躺在床榻上,顿时一怔:“这母女俩今天怎么了?连睡觉都是一个姿势。”
这段历史玄奘很熟悉,因为当时他就在长安,当时佛教徒的确压力极大,而且道士们还趁机发难,李仲卿写了一卷《十异九迷论》、刘进喜则写了《显正论》,猛烈抨击佛教。法雅、法琳、道岳、智实等僧人展开了一场场辩论,法琳则写了一卷《辨正论》进行顽强抗击。
“夫人,我回来了。”郭宰轻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武德八年,太上皇宣布三教国策:老教孔教此土先宗,释教后兴,宜崇客礼,令道教居先,儒教位次,释教最后。这就是说,大唐定下了国策,无论我佛家再怎么兴盛,也只能是居于末座,排在道家、儒家之后。非但如此,太上皇还下诏沙汰全国的僧尼,京城保留佛寺三所,各州各留一所,其余都废除。”
“没有。”李优娘下了床,给他宽衣,把官服叠好了搭在衣架上,“相公这几天为何这么忙碌?这都快戌时了。”
“武德七年,傅弈再次上疏,说佛法害国,六朝国运之所以短,都是因为信佛,梁武帝,齐襄帝足为明镜。这就牵涉到大唐的国运了,直指帝王心中的要害。当时还是内史令<sup></sup>的萧瑀和傅弈激烈争辩,但终究敌不过皇帝心中的那个结。”
“唉!”一提这事,郭宰在绿萝那里得到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喃喃道,“愁白了头啊!”
武德四年,玄奘刚刚离开成都,还在漫游的路上,对此略有耳闻,对他的内心的冲击显然没有空乘这般深刻了。
“到底怎么回事?”李优娘上了塌,跪在他背后缓缓揉捏着他的肩头。
“师弟啊,大唐天子自认是道祖李耳的后裔,这对我佛家而言意味着什么?”空乘沉痛地道,“武德四年,大唐立足未稳,太史令傅弈就上疏辟佛,说佛家蛊惑人心,盘剥民财,消耗国库,请求沙汰僧尼。十一条罪状,字字惊心啊!当时太上皇在位,下诏质问僧徒:‘弃父母须发,去君臣之章服,利在何门之中?益在何情之外?’指责佛僧们无君无父,下令减省寺塔、裁汰僧尼。当时法琳法师做《破邪论》,多次护法,与一众道徒展开激烈的争论。所幸当时大唐立国未稳,我佛家损伤不大。”
郭宰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微微闭上了眼睛,叹道:“皇上要巡狩河东。”
“李……”玄奘霍然明白了。
“巡狩河东干你何事?”李优娘奇道,“你治理这霍邑县有目共睹,百姓安居乐业,皇上看在眼里说不定还会封赏,又发什么愁。”
“道家始祖姓甚?”
郭宰苦笑:“封赏倒谈不上,河东富庶,这县里的繁华也不是我治理之功。这倒罢了,关键是如何迎驾的问题,霍邑县是前往太原的必经之路,皇上当年随着太上皇兴兵灭隋,唐龙兴的第一战就是在霍邑打的,肯定要住几天。可……可我让他住哪儿?”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