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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叹息了一声,眸子盯紧他,竟然有些失神。玄奘是僧人,自幼修禅,一颗心早修得有如大千微尘,空空如也,面前这美貌的夫人,在他眼中跟红粉骷髅差别不大,自然不会心动,然而却也翻腾出些许怪异:这夫人一直盯着贫僧作甚?
“阿弥陀佛,”玄奘也有些尴尬,“是贫僧孟浪了。”
“法师是哪里人氏?”李夫人道。
“哦……”李夫人面色晕红,更显得美艳如花,不可方物,尴尬地看着玄奘,“让法师见笑了。这婢女从小伺候我,疏了规矩,闺阁玩笑事,竟让她惊扰外人。”
“贫僧是洛州缑氏县人。”玄奘合十道。
莫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夫人为何如此发怒,但又不敢违拗,只好撅着嘴跑进了后宅。
两人似乎有些没话找话的味道。
“莫兰……”李夫人恼怒不堪,却没法当着玄奘的面斥责,重重地一拍食床,“你给我退下!”
夫人问:“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玄奘也明白了,敢情都是这位大丫鬟自作主张啊?
“父母早亡,有三位兄长和一个姐姐。”
她这么一说,李夫人的脸上霍然变色,狠狠地瞪着她,眸子里恼恨不已。
“你有兄长啊?”李夫人面露沉思,“你那三位兄长如今都做什么生计?”
“哦,夫人。”大丫鬟急忙说,“不是您身上的红痕嘛,您常说梦中见到些鬼怪,只怕县衙内不干净,咱们不是想着去兴唐寺做场法事吗?可您又担心这,担心那的,这不,我把法师请到了咱的家里……”
“贫僧十岁出家,至今也没回去过。出家前,大兄是县学的博士,那时还是前隋,如今我大唐政律,靠近府城的县,有了府学,不再设县学。缑氏靠近洛州,早怕早已裁撤了吧!大哥如今在何处,贫僧也不清楚了。”提起亲人,玄奘不禁露出些许黯然,眼眶微微湿了,“三兄务农,有地百顷;大姐嫁与瀛州张氏。倏忽十七年了,由隋到唐,由乱到治,洛阳一带乱兵洗劫这么多年,家人也不知如何了。”
玄奘和波罗叶不禁面面相觑,俩人都有些发呆。
李夫人想起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可怕乱世,也不禁心有触动,叹息不已:“那你二兄呢?”
“邪祟?”李夫人倒愣了,转头看着莫兰,“什么邪祟?”
“二兄陈素,长我十岁,早早的便在洛阳净土寺出家了,法名长捷。”玄奘道。
“呃……”玄奘更郁闷了,是你们的典吏把我拉来,丫鬟把我拽来的,干嘛问我啊?但又不能不答,“贫僧从长安来,本是为了求见郭大人,问询一些旧事。谁料明府大人巡视汾水去了,恰好,马典吏和莫兰姑娘把贫僧找来,询问些邪祟之事。”
“长捷……”李夫人喃喃地念叨着。
“法师来这里,有何贵干?”李夫人凝定心神,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问道。
“贫僧五岁丧母,十岁丧父。是二兄将我带到了净土寺,一开始是童行,十三岁那年剃度,做了小沙弥。”玄奘露出缅怀的神情,显然对自己的二哥有很深的感情,“太上皇灭隋立唐后,洛阳王世充对抗天军,战乱将起,二兄带着我逃难到长安,随后我们又经子午谷到了成都,便在成都长住下来。”
玄奘莫名其妙,只好趺坐,一言不发。
李夫人眸子一闪,急切地道:“那你二哥现在呢?他在何处?”
李夫人呆呆地看着玄奘,明眸之中居然满是骇异,竟一时忘了回礼,好半晌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在一旁的坐毡上跪坐,洁白的额头上,竟隐隐渗出冷汗。
玄奘一怔,露出迟疑之色,缓缓道:“武德四年,贫僧想出川参学,游历天下,哥哥不允。我便留下书信,离开了成都,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阿弥陀佛。”玄奘站起来躬身合十。
“原来如此……”李夫人感慨不已,“高僧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这位便是长安来的高僧吗?”李夫人没注意这天竺人,乍一看见玄奘,不禁一怔,脸上露出一丝异色。
玄奘默然不语。
波罗叶到底是个驯象师,也不知道避视,瞪大印度人种特有的圆咕噜眼珠子,盯着人家夫人看。果然见那夫人的洁白脖颈上有几块红色的瘢痕,团花金钿旁边的酥胸上,还有长长的一条红痕。
“大师,”李夫人咬着嘴唇,显然有一桩难以决断的心事,半晌才道,“妾身有句话想奉劝。”
一名盛装少妇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这少妇高髻上插着步邀碧玉簪子,浅紫色的大袖襦裙,白腻的酥胸上还坠着镶蚌团花金钿,一派雍容富贵。人更是明眸皓齿,姿容绝色,尤其是身材,纤秾得益,似乎浑身的弧线都在弹跳着。即使玄奘这个和尚看来,也能感受到一种生命律动之美……与山间勃发的花草树木不相上下。
“阿弥陀佛,夫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