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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夜忽然举起旁边的油灯,把灯里的油洒了娑婆寐和接生婆一身,随即把油灯朝两人扔了过去。油灯落在床上,轰的一声燃起了大火,两人的衣衫也被火星溅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两人大叫着,急忙拍打身上的火苗。
“真的啊?”那顺急忙拿过翻来覆去地看。周围的百姓暗骂,这厮实在可耻,我们好歹送鸡蛋鲜鱼,他竟然从路边揪野花!
莲华夜从床上跳了下来,抱着孩子夺路而逃。
“国王陛下……”有个更狡诈的家伙干脆从山上揪了一把鲜花,“这花是我花了整整一年才找到的。您把它种在宫中,王妃睡觉时能安神,净心!”
那接生婆身上沾的油多,根本打扑不灭,片刻之间变成了人形火炬,在烈火中翻滚着,惨叫着。刹那间整个宫殿冒出了熊熊火焰。莲华夜奔跑出宫殿,只觉得浑身虚弱,这时有禁卫跑过来救火,顿时吓了一跳。
这些狡诈的百姓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简直拥有了对付国王的大杀器。譬如纳税时,简单地拿几个鸡蛋,捞一网鱼,甚至去山上打一只野鸡,只要花言巧语,说这些对王妃的身子大补,或者说王妃看到以后会很快乐,国王陛下就会慷慨地收下。纳税既然如此简单,这几年梵帝陀村的百姓简直舒坦得如过神仙日子。
“王妃!出什么事了?”禁卫问道。
身边的禁卫一个个咧嘴,而这些百姓们则一个个窃喜。三年多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自己的领主其实是个傻子,很好糊弄,尤其是对王妃的宠爱,简直没有底线。简单说,这个国家的内政外交方针只有一桩:王妃高兴不高兴。
“给我一匹马!”莲华夜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吩咐道。
“吉言,吉言!”那顺笑得眉开眼笑,“准了。快挑进去吧!”
这些禁卫大多是那顺从村里招募来的,都很老实,立刻牵了一匹马给莲华夜。莲华夜抱着孩子,翻身上马,策马冲出了城门。这时娑婆寐才灭掉身上的火,头发烧焦了,衣袍也烧掉了,浑身都是水泡和黑灰。他狼狈地跑了出来,大吼道:“王妃呢?”
“鲜鱼。”渔夫道,“今日早晨,刚刚从恒河里打的。您熬鱼汤给王妃喝,保准王妃百病不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王妃……”禁卫有些糊涂,“骑着马,走了。”
“是鲜鱼吗?”那顺问。
娑婆寐二话不说,从旁边扯过一匹马,翻身上马,策马追出。
渔夫挑了一担鱼:“国王陛下,那我用这两担鱼纳税可否?”
此时已经是深夜,无垠的星空挂在天竺的虚空上,偶尔有恒河的波涛声传来,拍打着深夜的静谧。梵帝陀村到曲女城的路并不好走,只是茂密的丛林中一条幽暗蜿蜒的小路,只能在星空和弯月的映照下,透过树影的罅隙寻找着路径。
老妇人欢天喜地。
莲华夜策马奔驰在丛林中,她刚生过孩子,在马背上这么一颠簸,下身开始出血,马背上滑腻腻的,已经被鲜血沾满。随着大量失血,莲华夜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几乎连坐都坐不稳,可是她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搂着自己的孩子,风一般在黑夜里奔驰。
“嗯。”那顺从篮子里拿过一个鸡蛋看了看,“这鸡蛋个大,饱满,王后最近体弱,正好补补身子。准了。”
莲华夜忽然回想起她的第一世,王舍城诞生的女婴眉眼精致如画,宛如新开的莲花花瓣。她的肌肤莹白澄澈,宛如一朵池中出水的优钵罗花,她的眼睛漆黑如玛瑙星空。她的身上自然散发出奇异的香气,芬芳馥郁,如同莲花。
“国王陛下,”一个老妇人提着一篮子鸡蛋,恳求道,“今年园子收成不好,换不了银币,欠您的租税,就用这篮子鸡蛋抵偿好不好?”
她是莲花的化身,无论生于再污浊之处,最终都会抽枝发芽,亭亭傲立,不沾染污泥,不沾染邪恶。莲华夜的眼前渐渐发黑,她却在夜风中笑着。她叫莲华夜,这朵莲花注定要在最漆黑的暗夜里盛开。
那顺身上穿着王袍,头上戴着王冠,腰中挎着长剑,带着几名禁卫,亲自坐在城门口查验过来交税的百姓。
到了城门口,莲华夜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骑在马背上高举戒日王赐予的令牌。守城的将领用灯火照耀,验明无误之后便开城门放行。
三年过去,那顺也二十岁了,更加成熟,更加稳重,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有了些威严,虽然说帝那伏国仅有四五百户人家,可好歹他也是堂堂萨蒙塔,进入了戒日王周围的国王阶层。
进入曲女城,莲华夜已经直不起身了,她用尽力气搂着自己的孩子,身子贴在马背上,任凭马匹将自己带往皇宫。也不知走了多久,迷蒙的双眼依稀看到了灯火辉煌的皇宫,马蹄嘚嘚,将莲华夜载到了宫墙之下。
这一日,碰上缴纳租税,梵帝陀村的百姓算是亲眼见到了,帝那伏王果真就在城门口看门,亲自盘问每一个入宫交税的人。
大量的失血让莲华夜已经无法分辨任何东西,她走到宫门外,勉强举起令牌,喃喃地道:“开门……开门……”
据说帝那伏王三令五申,要日夜值守,不得间断,严防任何人靠近宫墙,晚间还要派人围绕着宫墙巡逻。帝那伏王每日晚饭后亲自提剑巡视,绕着宫墙走一圈,然后才会回宫陪伴王后,甚至白日里,帝那伏王还亲自到城门口值守。梵帝陀村的百姓都很奇怪,帝那伏国是戒日王亲自册封,又在曲女城外,谁敢不开眼来冒犯?帝那伏王为何这么谨慎小心?大家议论纷纷,却不得真相。
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突然间眼前似乎飞过来一道黑色的影子,那黑影挟着巨大的力量,轰的一声砸在了莲华夜的头上,将她整个人从马背上砸了下来。跌落的瞬间,莲华夜唯一的反应,是紧紧把自己的孩子搂在了怀中。
如今的梵帝陀村已经成了帝那伏国,村边的山冈上,耸立起了高达十八尺的宫墙,将曾经的行宫彻底包围在里面。飞鸟不能越,猿猴不能攀。高高的宫墙上,四角都有望楼,帝那伏国每年从村庄中轮流征调三十个禁卫,在望楼和城门处值守。这些禁卫也是帝那伏国唯一的武装力量。
莲华夜躺在地上,头颅已经破碎,鲜血浸红了宫墙外的青石地面。她两眼大睁,凝望着头上的星空宇宙。孩子在怀中哇哇地哭着,她隐约的感觉中,知道孩子还活着,于是有一点欣慰。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是娑婆寐。
曲女城外,梵帝陀村。
莲华夜凄凉地笑了,原来我从未逃离命运,到底是死在了宫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