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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家的人……大概很不喜欢用嘴巴去尝味道吧。要马上看,马上知道那是什么料理吧?”
“嗯。很有可能。”苏凯伦认真为我们介绍这只海龙虾料理有多么珍贵稀有,营养价值有多高,而且特别强调其与众不同的极品美味,但是我们只能用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瞪着那只龙虾瞧。妮莉亚听苏凯伦说这是一道昂贵的料理,胆怯沾了沾味道,就开始吃了起来,伊露莉则是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说道“这里的人们,不只是喜欢食物本身的美味,连原生物的外观也爱不释手啊。”
“好像是这样子。”杉森慎重点了点头,说“这也没什么嘛,我们不是也有烤乳猪这道料理吗?”
“那个至少没有保留太多原来猪的样子了,不是吗?而且我们是整头猪都吃的吗?当然是撕下可以吃的部分来吃的喽。”
“这有什么,他们大家都吃得那么健康,我们当然也可以吃呀。”杉森不愧是杉森,只简单说一句,表示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就埋首在食物堆里了。我则是想尽办法,尽可能让别人看起来以为我不是因为食物不合胃口,而是我原本的食量小所以才剩下食物,并且很有礼貌离开餐桌;尽可能看起来不像是吓得发抖而逃跑,而是很有礼貌离开大厅。一走到外面,就是一阵猛烈的海风打在我的脸颊上。哇啊!通体舒畅,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盖在断崖上的建筑物的关系,房子前面有一个宽阔的广场,从那里环视周围所有的景物,都成了水平线一般笔直。再加上天空的乌云好像没有尽头般恣意洒开来,看起来更像是无限宽广的天与,令人叹为观止。我被周围的景象给震慑住了,身体因而稍微晃动了一下。我向停在广场另一边的马车走去。马车那里坐了两名士兵。他们为了监视温柴而没能参加宴席,正坐在马车的马夫位置上吃饭。不知道是不是村民们带来的食物,他们两个吃着面包,一些蛋糕,一盘烤肉,手里拿着一瓶酒,很开心互相把酒言欢,逍遥自在用餐。他们看到了我,笑着问道“哦,您这么快就用完餐了吗?”
“请您说话不用这么客气。我是修奇。修奇·尼德法。”那两位并没有对我也自我介绍一番,只是一径笑。但是他们把喝过的酒拿给我,我很感激接过酒瓶,喝了一点。
“你们二位还是进去用餐吧?反正马车是锁着的,不是吗?”
“啊,这是命令啊。”护卫队员简短回答,我也无言以对点了点头。把酒瓶还给他们以后,想起温柴不知道怎样了,于是绕到马车后面,透过门窗的格子往里头瞧了瞧。温柴拿着面包、一瓶酒和一盘菜,随意吃着,突然发觉窗户黑了一边,他才看到了我。
“让开一点,很暗,我看不到。”我耸了耸肩膀,就在马车后门的踏板上坐了下来。马车冷冰冰的铜铁外壁,让我的背凉飕飕的,而我的眼前是一片广大无垠的浩翰海洋。还有从水平线尽头开始,延伸到我触目所及的天空,一层叠的乌云泼洒无止尽的灰色,任它漫延着。
“你还在那里吧。”在我背后,从马车里传来了温柴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
“你每动一下脚,马车就会发出声音。”嗯哼。这么看来,我是坐在踏板上,抖着脚的喽。
“马车里,不冷吗?”
“当然没有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还有外头的乌云满布,光线很弱,很暗。”我把头一转,耳朵靠在马车门上,茫然望着另一面海洋。
“外面也不亮,暗暗的。”
“好像快下雨了!”
“什么?”温柴可能是换了一个姿势,马车晃动了一下。然后温柴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过来。
“等一下你就会看到一幕很壮观的景象。”我抬头一看,温柴把头挤出窗户的格子,双手则是靠放在窗沿边。会看到什么很壮观的景象呢?不过,不久后我就知道是什么了。嘟嘟嘟嘟下雨声、我听到了坐在马车前面的护卫队员在嘟嚷说话的声音。不过是毛毛雨嘛。然后我坐在马车踏板上,晃着脚,看到了温柴所说的壮观景象,真的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这是冬季里,一场在海边下的雨。唰唰唰唰!……在我头上,雨水从马车屋顶,嘟!嘟!一滴滴滴下,不过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在意它了。真是太令人惊讶了。那是滂沱大雨下在汪洋大海上的景像。起初像是从海面上升起了白色的雾气一般。涮咧涮涮……周围的景物全都糊掉了,灰蒙蒙一片。然后雨水开始拍打海平面。海平面虽然被雨水打得涟漪不断,但是远在此处的我,看到的只是一阵阵朦胧神秘的灰色和灰色间,水乳交融般的天旋转。在浓灰色的雨水之间,瞥到一眼早已没有焦聚,朦胧一片的海洋,在那宽广的水平面上,任由滂沱大雨不断坠落。数也数不清的雨水。触目所及之处都是白丝和银丝般的雨线,把所有的景像都笔直切开来一般。掉落在海面上的雨水声整个混杂在一起。但就像是无数的竖琴,同时拨动琴弦一般,从很远的方隐隐约约传来涮涮咧涮……又畅快又忧郁的雨水声啊。下在冬季泛着灰色光影海洋上的一场雨之旋律。不知不觉间水平线已经越来越模糊,消失不见了,周围一片乳白光线的世界。我好像超脱了现实,飞到另一个有着舒适轻爽的空气晶莹的雨水坠落的世界。嘘嘘嘘,嘘嘘,嘘嘘嘘。温柴把脸挤在窗格子中间,吹着口哨,而坐在下面踏板上的我,则是看着还在下着雨的天空。温柴说道“我的故乡是沙漠。今天这样的光景,是在我的现实世界范围以外的。”
“你觉得幸福吗?”
“现在觉得幸福。”
“除了现在,不想别的吗?”
“想了也没用。”唰唰唰涮……
“我要重头开始,重新生活。”
“是这样子吗。”
“你的话对我有很大的帮助。虽然不知道未来会过得怎么样,但是要努力去看看。”
“去看看什么?”
“我的人生。”唰涮涮涮……
“昨天晚上我看着营火,有了一个想法出来。如果一个火花也堪称是一个生命周期的话,那么火花应该会认为我们人类动作慢吞吞,且令人不耐烦。不知道如果比喻成雨水会怎么样?”
“那比喻做海呢?”
“什么?”
“比喻做神怎么样?”
“我无话可说了。”
“怎么可以无话可说呢。你是人类啊,有话就要说出来。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你和国王陛下约定好了吧?只要肯配合做口供,国王陛下会放了你的。”
“除了我的命以外,很多事都约定好了。我一旦到了伊斯公国的首都巴拉坦以后,我只能说我的祖国是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罪恶渊薮。然后可以得到一些代价。我会把它当成是祖国给我的最后礼物吧。”脚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积了一小池的水洼。马车车轮滚过的辙痕,也积满了水。然后雨滴在那些水面上画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纹来。掉落在水面上的水滴再胡乱往四处飞溅出去。下在铁皮做的马车车顶上的雨滴,坠落时发出当,咯当,当当的声音。
“还有,我会到一个不是杰彭也不是拜索斯的方去过下半辈子。”
“欢迎来我们的故乡。”温柴突然低下他的头来,俯视着我,我也将头倾斜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头发被水淋湿了,所以我一面拨着淋湿的头发,一面说“我们的故乡虽然是在拜索斯,不过没什么关系的。是个生活还过得去的村子。而且你到了那里之后会成为一个有用又受到欢迎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村子里有很多怪物。”温柴突然笑了出来,抬起头直视着前方,所以我现在只看到他的下巴。我也低下了头,盯着脚边的雨水。温柴缓缓向我再做了一次确认“你是邀请我到你们家乡的意思吗?”
“是呀,如果按照卡尔所说的话,因为有这些怪物的存在,我们的村子才会是个不错的村子。”温柴的表情看起来很讶异,但我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这场大雨下得很好,模糊了原来的视线,村子看起来有些透明,又有些不太透明。涮涮涮涮……温柴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了话,那些话传到我耳朵时,我已经全身都湿掉了。
“反正,我会考虑一下那个有很多怪物的方。不过最凶猛的那只怪物现在应该还在餐厅里吧?”这个时候,有人打开了公会堂的大门。我和温柴同时转头望了过去。
“哦哦?下雨了呢?”原来是那只最凶猛的怪物呆头呆脑的说话声音,于是我和温柴同时一起窃笑了起来。雨停了。天空放晴了。白云些许,如棉絮散了几块,飘荡在午后的天空。国境守备队长又再次带领我们一行人出发了。赛多拉斯的村民也出来为我们送行。这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只不过送从其它国家来的客人走是一件礼貌性的欢送仪式。村民们认为这种欢送的方式是在适当的范围内的,他们送行之后会回到自己原来的岗位上认真工作。离开赛多拉斯村后,我们便一直沿着海岸线走。我回过头,往港口的方向看去。雨停了,一些船只马上做出准备出航的模样。那些都是一两个人就可以打理一切的小船,他们只带了必要的一些钓鱼工具。啊哈,大概是要去捕捉拿来当晚餐的鱼吧?嗯。这里的村民家门口,就有一个享用不尽的食物仓库啊。他们踏着符合拥有丰富财产的人的步伐,用满足的神情驾着小船,向大海航行而去。白云片片,往水平线的方向静静驶离远去的那些小船,现在已经变成在海面上移动的小点点了。我们继续沿着海岸线走,这是一个令人感到疲倦的午后。
“啊啊……”妮莉亚打了一个哈欠,动了动身体。
“吃太多了才会想睡觉。嗯呀。”虽然风中带着咸咸的味道,不过微风徐徐吹来,很是舒服。下过雨之后,上午和下午的天气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妮莉亚伸了一个懒腰,骑着黑夜鹰,往温柴的马车靠了过去。然后她一下子就跳上了马车车顶,她在车顶上对着黑夜鹰说“你、自己也可以好好走吧?”坐在马夫座位的士兵们苦笑一番,妮莉亚在车顶上的行李堆里找到了一个位置,就开始打起盹来。黑夜鹰好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不过伊露莉笑笑吹了一下口哨。
“哔。”然后黑夜鹰也没有发出任何嘶鸣,就乖乖走到伊露莉身边,和她一起行走。杉森和苏凯伦,他们两个人一起和国境守备队长走在我们的前面。苏凯伦·泰利吉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他大概以为自己表情严肃的时候最有魅力吧),眼神锐利直视着前方。对苏凯伦来说,现在这段护送国家使节的旅程,不仅会在他的经历上添上一笔新记录,和自己的自尊心也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要说这会是他的一项既创新又会令世人印象深刻的事也不为过,可是现在正被护送当中的使节团一行人散漫的态度,把所谓的国家使节团该有的庄重气氛都给稀释掉了。苏凯伦大概对这种情况很不满意,所以既使是自己一个人也坚持要严守着庄严正直的表情吧。可是这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和苏凯伦一起骑在前方的杉森,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在把玩着穿了线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那是在拜索斯皇城买的那只戒指。用充满着神秘又幸福的眼神看着戒指的杉森,他那种高兴的神情和苏凯伦严正的表情恰好成了对比,把苏凯伦的心情弄得非常沉重。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疲倦呢?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尽管有二十多名的护卫队员和我们随行,我们竟然完全放松了紧张的情绪,这真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们会这么疲累,燥热,还有一点点厌倦的感觉呢?我问了卡尔。
“我觉得很疲倦呢?”
“嗯?啊,因为海风吹拂的关系。”
“是这样的吗?”
“因为大海是永远的父亲。”是伊露莉从后面传来的回答。一直跟在后面的伊露莉,突然快步跟了上来,骑在我们的旁边,黑夜鹰也随即优雅跟过来。我很确定这匹巨型黑马随便走走也一定是很优雅的。因为现在妮莉亚没有骑在马上,所以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卡尔笑笑说了“是啊。你说的是世界上第一位船员,也是第一位葬身于海底的格林·欧西尼亚吧。”
“因为大海流着格林·欧西尼亚的血,它以无止尽的爱在声声呼唤着施慕妮安的儿子们。”
“所以也可以说,这世界上最严格又最令人害怕的东西在向我们靠近。”我虽然不想打断卡尔和伊露莉极富情感的精彩对话,不过应该可以问一下他们在说什么吧。
“施慕妮安的儿子是指什么呢?”
“是指船员,尼德法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