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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朝门口退去,一眼瞥见勒潘。他脑筋一转,又转回身对夏尔说:“大人,等我查出新教徒的敬礼场所,是直接呈给您,还是交给某个下人?”
夏尔却对他没了兴趣,端起酒杯说:“没你的事了。”
枢机酒杯举在唇前,闻言略一思索。“务必交给我本人。不得有误。下去吧。”他饮了一口酒。
皮埃尔喜不自胜。“多谢大人。”
皮埃尔迎着勒潘的目光,得意扬扬地咧嘴笑了。“多谢。”说完就出了门。
夏尔点头说:“有些人比他精明,却不如他明白政治。”
西尔维·帕洛前一天来鱼市就注意到了那个英俊的年轻人。他可不是鱼贩子:衣着那么讲究,蓝色紧身上衣开衩,露出白丝绸内衬。昨天她瞧见男子买了鲑鱼,但挑也不挑,并不上心,显然不是买来自己吃的。他对自己频频微笑。
两兄弟面面相觑。弗朗索瓦说:“我看这混账东西有几分道理。”
西尔维很难不为之窃喜。
皮埃尔见状有了底气,又说:“譬如王室婚礼。”
男子相貌堂堂,一头金发,微微蓄着金色胡须。估摸着二十岁年纪,比自己长三岁。他举止透着一股自信,叫人着迷。
枢机微微颔首。
她其实有一个仰慕者。莫里亚克一家是父母的相识,他家父子二人都是矮个子,也是插科打诨的角色。父亲叫吕克,可谓人见人爱,人缘极佳;他是做船货经纪的,生意兴隆兴许是为此。可惜虎父犬子,他儿子乔治,也就是西尔维的仰慕者,远不及父亲,只会说些蹩脚的玩笑、笨拙的打趣。她就盼他离家闯荡几年,成熟些才好。
皮埃尔一鼓作气。“眼下需要一场盛大、奢华、色彩缤纷的庆典,让大家忘掉圣康坦之耻。”
一月里一个寒冷的上午,这位陌生的仰慕者在鱼市上第一次跟她搭话。塞纳河畔积雪未消,鱼篓里的水结了薄薄一层冰。冬日里饥肠辘辘的海鸥在头顶盘旋,瞧见有这么多鱼却吃不到,发出无奈的鸣叫。年轻人开口问:“怎么看鱼是不是新鲜?”
对皮埃尔的胆大妄为,夏尔脸色不定,似乎不知该勃然大怒还是一笑置之。最后他只淡淡地说:“是吗?”
“看眼睛,”她答道,“要是鱼眼浑浊,那就不新鲜。清亮的才好。”
皮埃尔不想让这句话做收尾,得让两兄弟刮目相看才行。他回忆刚才进来时两人的对话,索性壮着胆子说:“枢机大人,我同意大人刚才的话,得替国王陛下赢回民心。”
“像你的。”他接口。
“哼,别以为我信任你,”夏尔的语气流露出不经意的轻蔑,“不过要完成铲除异端这个重任,手头能用的工具只好都用了。”
她咯咯笑了。至少口齿伶俐。乔治·莫里亚克只会说些傻乎乎的话,譬如“有人亲过你吗?”
皮埃尔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交上了鸿运。他大喜过望,生怕夏尔改变主意,只想立刻退下,但他得做出冷静沉着的样子。“多谢枢机大人信任。”
她又说:“再就是扯开鱼鳃瞧。里面应该是粉红湿润的。啊,天哪。”她掩住嘴巴。他怕要打趣说还有一样东西里面也是粉红湿润的。她感觉自己羞红了脸。
“是的话,自然重重有赏。”
他挂着淡淡的笑意,只说:“我会记在心上的。”她着实感激他这么有分寸。显然不像乔治·莫里亚克。
这么说,探子数目不详,他皮埃尔只是其中之一。“我一定是最出色的!”
他一直站在她身边,看她挑了三条父亲最爱吃的小鳟鱼,付了一苏六便士。她提着篮子往家里走,他也一直跟着。
“你不必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你。”
“请问贵姓大名?”她问。
皮埃尔想到一件事,皱起眉头来。夏尔想得到这类情报,该不是刚才几分钟之内突发奇想。“想必大人已经派了人手打听这些事了吧。”
“皮埃尔·奥芒德。我知道芳名是西尔维·帕洛。”
“最要紧的,我要知道新教徒亵渎天主的集会地点。”
她喜欢坦白,于是问:“你一直在跟踪我?”
售卖新教文本可是死罪。“我可以透口风,”皮埃尔说,“假装自己发自肺腑的困惑。”
他神色尴尬,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是,算是吧。”
“打听出在哪儿能买到批判教会的书籍和宣传册子。”
“为什么?”
“我在索邦有几个同学有些异教的苗头。”
“因为你这么美丽动人。”
“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朋友亲戚,一并查出姓名。”
西尔维自知生了一张惹人好感的脸孔:神色坦率,白皙的皮肤衬着一双蓝眸子,但她不自信长得美丽动人,于是问:“只是因为这个?”
“交给我!”皮埃尔马上接口。
“你观察入微。”
“会办的,”夏尔答道,“不过得先把他们找出来。”
果然另有原因。她忍不住心下失落。是虚荣让她以为他为自己的美貌而倾倒,虽然念头转瞬即逝。看来她也只有和乔治·莫里亚克将就了。她说:“实话实说吧。”她努力掩饰失望。
皮埃尔装作义愤填膺。“这种人就该处死!”
“你听过鹿特丹的伊拉斯谟没有?”
夏尔是忠坚的天主教徒。这不足为奇,毕竟教会给他那么多好处。他这句话也不假。巴黎是天主教的重要据点,每到主日,就有传教士站在讲道台上宣讲地狱之火、怒斥异端邪说,吸引了大批教众,但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愿意听些批判司铎坐享教堂俸禄却不为会众服务的言论。有些人对教会的腐败深恶痛绝,明知是犯罪,也甘冒危险去参加秘密的新教礼拜。
当然听过。西尔维感觉小臂上的汗毛立了起来。刚才这几分钟,她竟然忘了一家人都是罪犯,一旦被抓就是死刑。那种时刻提心吊胆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夏尔枢机说:“巴黎有些新教徒。”
她不至于笨到直接回答,就算提问的人是自己心仪的对象。她思索着托词。“怎么问起这个?”
公爵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在大学念书,课上听说这个伊拉斯谟是个邪恶之徒,是新教的始作俑者,可我倒想亲自读一读。图书馆里没有他的书。”
“不错。”
“这种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弗朗索瓦公爵略显不悦:“真的?”
皮埃尔一耸肩。“令尊是印书的,对吧?”
皮埃尔心念一动。
他果然是在跟踪自己。不过他不可能知道实情。
皮埃尔万分绝望。他这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可惜没能奏效。这时夏尔枢机却开口了:“说起来,倒真有一件事。”
西尔维一家人肩负着上帝赋予的使命。他们的神圣任务就是帮助同胞接触到真信仰,而方法就是卖书:自然主要是《圣经》,译为法语的《圣经》,这样每个人都能读懂,明白天主教会是如何大错特错。此外,还有伊拉斯谟等学者的论述作品,行文条理清晰,给那些领悟较慢的读者。
公爵不屑地摇头:“我想不出你能派上什么用场。”
每次卖出这种书,一家人都冒着可怕的风险:是会没命的。
“我知道做错了,”皮埃尔承认,“但我从小就敬仰吉斯家的大名,我愿意全心全意侍奉大人左右。我知道大人理应责罚我,但请大人——许我以功补过。交代一个任务给我,我发誓,一定办得妥妥帖帖。什么事我都愿意做——不管什么事。”
西尔维答道:“你怎么会以为我们卖那种东西?那可是违法的!”
公爵接着说:“就算你这段家传掌故不假,你也没有资格借我们的姓招摇撞骗——你自然晓得吧。”
“有个同学这么以为的,仅此而已。”
皮埃尔臊红了脸,这也是真情实感。他以出身为耻,这一点不必装假。不过,公爵这句话也叫他得了信心,这说明他的话被当了真。
原来只是传言——不过也够她忧心的了。“那,请你转告他,我们没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