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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尼连忙解释：“这个嘛，不知者不怪——”
飞鹰号上用的是四磅弹，这枚要大得多，据此推断，西班牙帆船上的火炮要沉得多。即便如此，能击中一英里外的目标，该是炮手运气好。
阿方索微微一笑：“听说您已经卖了八十个奴隶。”
片刻之后，飞鹰号一个急转弯，巴尼险些摔倒。他惧意陡生：船严重受损，无法操控，大概要沉了。想到要惨死海上，他吓得魂飞魄散——还好只是片刻的念头。他看见是培根船长在打舵，将船头掉转向北，舷侧顶风。他忘了恐惧，大惑不解。显然培根也知道比速度不是西班牙帆船的对手——他有什么对策？
培根说：“阿方索先生，和您做生意真是三生有幸。”
“别杵在那儿了，你个白痴，”乔纳森咆哮，“快下炮甲板，你该待的地方！”
秘书从橱柜里拿了三只杯子，拔下瓶塞，给三人各斟了大半杯。的确是好酒，辣而不涩，余味十足。
巴尼知道，生平第一场海战要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场。他真希望死前还能再见一次故乡王桥。
巴尼总算松了口气。现在气氛彻底变了，双方不再是对头，而成了伙伴。
巴尼经历过战火，虽然心中害怕，但晓得不为恐惧支配，尽好本分。
“她母亲生前是个烈性子，愿她安息。”阿方索语气惆怅。他追忆往事，沉默半晌，然后开口说：“你们该买点贝拉酿的朗姆酒。天下第一。咱们品品吧。”
他先冲进艏楼里的厨房，只见厨子被木屑所伤，流血不止，幸好厨房没砸烂，巴尼借着灶火点了细蜡烛。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轰响，他心里一紧，再一次吓得魂飞魄散，等着撞击声。不过这一次炮弹打偏了。
贝拉把手里的瓶子立在放拐杖的那张桌子上。“我猜您或者想来点朗姆酒。”她说的是西班牙语，措辞显出教养良好，但略有一点口音，巴尼听不出是哪儿的。贝拉直视巴尼，他这才看出她和阿方索一样，生着湛蓝色的眼珠。她说道：“祝身体健康。”说完就出去了。
船舱里剩下的那几个奴隶也猜出究竟，一片哭号，怕自己锁在船上一起沉了。
巴尼琢磨“侄女”的意思就是“私生女”了。看来阿方索跟一个样貌动人的女奴育有一女。巴尼猛地想起埃布里马说过，奴隶都要侍候主人睡觉的。
紧接着是第三声炮响，还是没打中，巴尼于是知道自己料想得不错，第一击全靠运气好。想必对方炮手也心知肚明，决定节省弹药，等待时机，是以迟迟听不到第四声开炮。
阿方索介绍说：“我侄女贝拉。”
巴尼护着烛火奔回船腰。培根船长高喊口令，大部分船员都聚在甲板，有的忙着调整帆索。巴尼一溜烟跑到舱梯前；这是一段有檐的舱口，通往下层甲板。他举着蜡烛，匆匆爬下梯子。
这时门开了，那个黄裙女子走了进来。伊格纳西奥神色毫无异样，阿方索则露出慈爱的笑容。女子走到他身前，举止自然，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她俯身吻了吻阿方索的前额。
炮手已经打开炮窗，解开平时用来固定火炮的绳索；开炮后，在后坐力之下，轮子会带着沉重的炮架向后移动。解开绳子之后，凡是有心的船员，走过炮甲板时都格外小心：要是开火时站在炮管后，很可能受伤致残，甚至毙命。
巴尼却皱起眉头。白纸黑字的供状，就算所言非虚，总叫他不踏实。可他想不到别的法子。
每尊炮旁边都摆着一只箱子，备着开炮所需材料：装火药的有盖皮桶；一堆填絮；三股棉绳编成的火绳，浸过硝石和碱液；用来推炮进膛和清理炮膛的工具；再就是一桶清水。装弹丸的大箱子和火药桶则放在甲板中央。
培根点头答应。
一门炮配有两个炮手，一个负责用长柄勺舀火药；火药须得和弹丸重量一致，不过有经验的炮手懂得随时调整。另一个负责装弹丸，并塞入填絮充填。
“要立字为据。”
不出几分钟，右舷大炮全部准备就绪，巴尼举着蜡烛，依次点燃火绳。大多炮手都把火绳缠在所谓的火绳杆上，就是一根一头分叉的棍子，拿着它对准火门，身子离得远远的。
巴尼转述一番，培根答道：“合情合理。”
巴尼从炮窗向外张望。飞鹰号侧面迎着猎猎东风，船速八九节，而西班牙帆船在半英里外紧追不舍，逼近右舷。
“到时候圣多明各当局指控我纵容非法贸易，我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本镇免受野蛮的英兰格海盗侵略，不得不出此下策。”
巴尼耐心等待。以现在的距离，可能击中盖伦船，造成轻微损伤，总之不能物尽其用。
这下出乎意料。巴尼不解：“什么？”
敌船船头正对飞鹰号，威猛的舷侧火炮利用不上。接连两声炮响，威力不比之前，想必点的是前甲板的火炮，不过两枚弹丸都没击中，先后掉进海中。
阿方索说：“你们得威胁将本镇夷为平地。”
但他们速度快，眼看着就要逼近飞鹰号，然后掉转九十度，发射舷炮，那样一来，飞鹰号只怕凶多吉少。培根船长究竟有什么打算？八成那个老糊涂根本没个主意。巴尼极力压抑心中的恐惧。
巴尼用西班牙语说：“培根船长不会多付一个子儿。”
一个叫塞拉斯的船员沉不住气了：“老大，要不要开火？”
“该死，”培根嘟囔，“答应得太快了，这下子还要交额外费用。”
巴尼强自镇定。“再等等，”他装出胜券在握的口气，“离得还太远。”
“还有一件事。”
甲板上传来培根的呼喊：“先别开火，炮手们！”他不可能听见塞拉斯问话，只是凭直觉知道炮甲板上情绪焦躁。
“成交。”
盖伦船驶近，击中的胜算大了。还有六百码的距离，对方开火了。
“三个。”
一声巨响后，腾起一缕黑烟。弹丸速度不快，巴尼看见它高高划出一道弧线，忍不住想弯腰闪避。他远远地就看出，这下要击中了。
培根答道：“顶多一个埃斯库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