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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在等着。”
皮埃尔一拉马缰,对一个守卫说:“国王陛下传口谕给科桑领主。”
这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小姐出去和人私会,女仆帮忙望风。不过内德何必多管闲事?他陪阿弗罗迪特绕到屋后,见她走到一扇高高的木门前敲了敲。门立刻开了,里面站着个小丫头。
科利尼住得不远,只见大门外守着国王的卫兵,有的提着火枪长矛,站成一排,有的席地而坐,武器放在手边。如此阵仗,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阿弗罗迪特激动地抓起内德的手,吻了吻他的手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溜进门,门随即关上了。
他跃上马背,对比龙说:“去贝蒂西街,走吧。”
内德朝拉尼府走去,心里越发警惕。他现在孤身一人,更容易引起怀疑。他紧张地碰了碰剑柄。
不过,现在也并非万无一失。前几天的打算都以失败告终,而今天晚上情况更加复杂,时刻有可能出错。
许多房舍里都亮起了灯,想必是被钟声惊醒,起来点了蜡烛。不少苍白的脸孔凑在窗前,紧张地张望。
皮埃尔转身望着那座意大利式样的宫殿。他不敢相信居然骗过了这里的主人。可见君主担心天下大乱,已经孤注一掷,哪怕是半生不熟的点子,也愿意一试。
庆幸的是,拉尼府离得不远。他踏上门前台阶,里面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响动。也许拉尼和下人假装不在府上,内德就是这么叮嘱伊莎贝拉的。
比龙也上了马。
他伸手敲门,门却开了,看样子只是虚掩着。只见大厅里一片漆黑。内德闻见一股腥臭,像进了肉铺子。他提起灯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勒沙朗骑着马,踢踢踏踏地走远了。
地上满是尸体,铺砖地板和护墙板上血迹斑斑。拉尼侯爵仰面朝天,腹部胸口尽是刀伤。内德心里一凉,提着灯笼查看每一具尸体,只怕会看到西尔维。
“阿门。”皮埃尔言不由衷。
都是不认识的人,看穿着该是下人。
“是。”勒沙朗翻身上马,黑皮簿子一直攥在手里。动身前,他挣扎了片刻。“但愿这些防范都是咱们过虑了。”
他进了厨房,看到更多的尸体。有扇窗户敞开着,外面是院子,他暗暗希望有人从窗户逃出去了。
“你快动身吧,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他搜了个遍,查看每一张毫无生机的面孔。没有西尔维,他长舒了一口气。
勒沙朗兴奋不已。“感激不尽。”
他得去找那间秘密仓库。要是她不在那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妙极了,”皮埃尔说,“我会禀告陛下,说是你的点子。”
出门前,他扯下衬衣的蕾丝领子系在左臂上,假装是民兵队的。这也未必安全,他可能被拦下询问,发现是冒充的。他权衡一番,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勒沙朗咽了一口唾沫。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卷入一场屠杀,而皮埃尔一步步地引他上钩,每一步都显得合情合理,此刻,他点头答应,还献计说:“万一出兵,我会命令民兵队做个记号,譬如胳膊上系条白布,彼此好认得。”
他越发忐忑。认识西尔维短短几周,但在他心里,已经将她视为全部。他暗想,我失去了玛格丽,我不能再没有西尔维。我可如何是好?
皮埃尔严肃地说:“要是听见钟声,这里面的人要统统杀掉,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他找到城墙街,看见一间简陋的砖砌房舍,没有窗户。他奔到门前,敲了敲木板门。他压低声音,语气迫切:“是我,内德。西尔维,你在吗?”
勒沙朗毕恭毕敬地接了。“多谢。”
没有动静。他觉得心跳越来越慢。紧接着,就听见门闩哗啦一响,锁眼里咔嗒一声。门开了,他连忙迈进去。西尔维锁上门,插上门闩,这才转身对着他。内德提起灯笼,望着她的脸。她噙着眼泪,一脸惊慌失措,但还好好地活着,毫发无损。
“是我多年的心血,”皮埃尔不禁为之骄傲,“今天晚上,就要成全它的使命了。”
内德开口说:“我爱你。”
勒沙朗诧异地说:“我可不知道还有这种记录!”
西尔维扑进他怀里。
皮埃尔从鞍袋里拿出黑皮簿子,撕下列着贵族刺客和刺杀对象那几页;剩下的都是巴黎无足轻重的胡格诺教徒。他把簿子递给勒沙朗:“巴黎已知的新教徒都记在里面,还有他们的住址。”
皮埃尔想不到计划如此顺利。巴黎民兵队大肆屠杀新教徒,其残忍无情,比他料想的更甚。
勒沙朗不虞有诈,对这番话深信不疑。“我会小心。”他信誓旦旦。
他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神机妙算。那场婚礼叫巴黎人心里窝火,布道神父又告诉他们理应如此。仇恨在巴黎城蔓延,一触即发,只待有人引燃火药。皮埃尔不过是擦着了火柴。
“说不定就在今天晚上,你要时刻小心。”
到了主日,圣巴托罗缪庆日<a id="noteBack_13" href="#note_13">[13]</a>这天黎明,巴黎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有几百个胡格诺教徒或断了气,或苟延残喘。皮埃尔暗想,一举杀光城里的新教徒,或者真的并非空想。他又是得意又是惊讶:屠杀就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真会有这种事?”勒沙朗听得呆了。
皮埃尔叫了几个凶狠之徒跟着,答应他们说,杀人之后,爱拿什么就拿什么。这里面有布罗卡尔和拉斯托、他手下的探子头目比龙,再加上比龙手下的几个地头蛇,平时负责盯梢之类的。
“倘若国王有性命之忧,圣日耳曼奥塞尔就会钟声不绝,其余教堂里赤胆忠心的天主教神父也会效仿,届时钟声将响彻巴黎城。钟声就是讯号,说明胡格诺派起兵造反,你一定要出兵围剿。”
皮埃尔把黑皮本子给了市长勒沙朗,不过不少姓名地址他都熟记于心。毕竟,十四年来,他就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换作经验老到的臣子,听到这句话必定立刻起疑,但勒沙朗以为皮埃尔备受器重,早已将他敬若神明,一心只想巴结。他答道:“定当效命。”
他先领着一群人来到圣马丁街,在裁缝勒内·迪伯夫家门口停下脚步。他吩咐说:“没有我的命令,先别杀掉他们夫妻。”
告别勒沙朗之前,还有一张网要撒。他说:“刚才有一件事,国王忘了提。”
手下破门而入,有几个直奔楼上。
走近四方院子的时候,暮色四合,比龙牵马等着他们。
皮埃尔拉开抽屉,翻出裁缝的账本,里面记着客人的姓名地址。他早就惦记着这个本子,今天晚上就能派上用场。
他和勒沙朗依次穿过衣帽室和护卫室,走下楼梯。
迪伯夫夫妻穿着睡衣,被拖到楼下。
皮埃尔鞠躬告退,不敢相信自己侥幸过关了。他怀疑下一秒卡泰丽娜就要叫住他,直到战战兢兢地退到大厅外,大门一关,才确定离大功告成又迈出了一步。
勒内五十岁上下,身材矮小,十三年前,皮埃尔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已经没了头发。他妻子倒是年轻标致,现在她满脸惊惶,姿色倒也不减。皮埃尔对她微微一笑:“弗朗索瓦丝,我没记错吧。”他扭头吩咐拉斯托:“剁掉她一根手指。”
勒沙朗千恩万谢,感激国王器重,并发誓不辱使命;国王吩咐两人退下。
拉斯托咯咯笑了,声音尖利。
皮埃尔代为传达旨意,吩咐勒沙朗采取上述措施,他一边说,一边暗暗担心夏尔三思之后改变主意——更可能是卡泰丽娜。好在两人只是频频颔首。卡泰丽娜显然怀疑亨利公爵此举并非单纯出于自保和防止暴乱,但她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皮埃尔的图谋,因此没有反对。
那女人哭哭唧唧,裁缝哀声乞怜,一个手下把她左手按在桌面上,拉斯托一刀下去,砍掉了她小指,还有一半戴戒指的无名指。桌子上鲜血淋漓,染红了一卷浅灰色的羊毛料。女人连连尖叫,晕死过去。
勒沙朗深深鞠躬行礼。得到国王召见,他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皮埃尔问裁缝:“钱都放在哪儿?”
“果然周到。让他进来吧。”
“在矮柜子里,夜壶后面。求您放过她吧。”
皮埃尔却不打算让她有时间考虑。“陛下,我斗胆请行会长随我同来,他此刻就在门外,等候召见。”
皮埃尔冲比龙一点头,比龙上楼去了。
卡泰丽娜对夏尔说:“得传召行会长。”看样子是想趁这个间隙权衡斟酌一番。
皮埃尔瞧见弗朗索瓦丝转醒过来,说道:“拉她站起来。”
皮埃尔一鞠躬。
比龙拎着一只皮袋子回来了,他一提袋子,一堆硬币撒在血泊里。
国王点头说:“这些都值得采纳。吉斯公爵果然运筹帷幄,请替我转达谢意。”
皮埃尔说:“他可不止这点钱。把她衣服扒下来。”
“公爵还有一个建议。”亨利公爵什么建议也没有,只是规矩如此,皮埃尔得假称这些都是贵族主人的点子。“部署火炮。用火炮包围格列夫广场,有备无患,以保护市政厅——或者见机行事,部署在其他地点。”他心说,或者残杀新教徒。
弗朗索瓦丝比丈夫年轻,身材妙曼。一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