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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奥黛特。
西尔维关上小门。这比看风景要紧多了,况且钟楼也不会跑掉。
之前他迟迟不敢动手,是有两个顾忌:一是她力气惊人,自己未必打得过,二是忌惮夏尔枢机。夏尔曾警告他说,要是奥黛特死了,不管因何而死,他都绝不会放过皮埃尔。
玛格丽开门见山:“那天我冲到府上大吵大闹,实在不该。我惭愧得要命。”
眼下奥黛特四肢无力,夏尔也已离世。
西尔维一直没机会到教堂钟楼上眺望风景。礼拜日这天,祝圣之后,春日的暖阳斜射进彩绘窗,她四处找楼梯。南边耳堂墙上开着一扇小门,门后是一处螺旋楼梯。她正琢磨是找人询问还是偷偷溜进去,就见到玛格丽走过来。
那么,会不会惹人怀疑?他在人前总是装作对太太体贴入微,除了夏尔和阿兰知根知底,其他人都信以为真,连亨利公爵也不例外。阿兰也许会认定是他下的毒手,不过他有办法对付,就说阿兰丧母后神志失常,不肯承认母亲病死,却归咎于养父。亨利不会怀疑。
“我也是。”
皮埃尔关上门。
“我明白。信是纳塔写来的,书快卖完了。我得去巴黎一趟。”
他厌恶地望着熟睡的奥黛特。当初被逼娶了她,是对他至大的侮辱。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不觉微微颤抖。他要报仇雪耻了。
他抬头望着西尔维,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要你明白我爱你。”
他拖过一把沉沉的椅子抵住门,以防有人闯进来。
内德也低头看信。他一边咀嚼西尔维的话,一边译出最后一句:耶柔玛说只见你。
拖椅子的声音把奥黛特吵醒了。她抬起头,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西尔维看出他的心思,说道:“这种事,怎么瞒得过做妻子的呢。”她说着打开信。
皮埃尔勉强镇定,安慰她说:“阿兰到药铺给你买补药去了。”他说着走到床边。
内德大吃一惊。西尔维说中了,是他一直不肯承认。
奥黛特有所警觉,惊恐地问:“你干吗挡住门?”
“我没有难堪。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你爱着我们两个人。”
“怕有人打扰你。”说完皮埃尔一把扯过她枕的羽毛枕头,按在她脸上。幸好他手疾眼快,奥黛特刚要尖叫,就被枕头蒙住了。
“要是我的旧爱让你觉得难堪,我向你赔不是。”
她竭力挣扎,想不到力气还这么大,居然挣脱枕头,刚喘了口气,皮埃尔马上用枕头蒙住她口鼻。她扭来扭去,皮埃尔只好跳上床,跪在她身上。她双手乱挥,皮埃尔两肋和腹部吃了她不少拳头,只能咬紧牙关,忍着疼,紧紧按住枕头。
“我明白。”
他担心敌不过奥黛特,这次要功亏一篑,一惊之下,不由得添了一股劲儿,拼命按着枕头。
内德十分尴尬,握着她的手说:“我并不是要劝罗杰改宗,我只是据实以对。”
她终于没了力气,拳头软软的,接着双臂无力地垂落,双腿又乱蹬了几下,再不动了。皮埃尔不敢松开枕头,怕她又缓过来。但愿阿兰还没往回走——吉利奥配补药,总比这费事吧?
他正要读第三句,这时西尔维走了进来。内德把信递给她,她却没有马上打开:“你和玛格丽说的话,我听见一些;声音很大的那些。看来闹得很不愉快。”
皮埃尔从没杀过人。诚然,是他一手策划,导致上千个异教徒和许许多多的无辜百姓丧命,他至今还会做噩梦,梦见圣巴托罗缪纪念日巴黎街头成堆的赤裸尸体。眼下,他正在谋划同英格兰开战,又将导致上万人送命。然而,他没有亲手杀过人。这是第一次。这次不一样。他叫奥黛特断了气,她的灵魂离开了躯体。真叫人骇然。
他收起思绪,低头读信。第二句写的是“罗梅罗枢机又来了,还带着情妇”。这可非比寻常。罗梅罗是西班牙国王的心腹,他和法国的忠坚天主教徒一定有所图谋。至于他那位情妇耶柔玛·鲁伊斯,曾在圣巴托罗缪纪念日屠杀时向内德通风报信。说不定她还会透露罗梅罗此行的目的。
等了几分钟,她依然一动不动,皮埃尔这才小心地拿开枕头,望着她的脸。因为这场病,她的面孔瘦削憔悴。她没了呼吸。皮埃尔伸手按在她胸前,感觉不到心跳。
两个人曾约定,不会向罗杰透露他的身世。他们都认为,倘若罗杰发觉自己活在欺骗之中,幼小的他,甚至长大成人之后,都会耿耿于怀。内德不能和唯一的儿子相认,但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做出牺牲。和自己是否快乐相比,罗杰的快乐更加重要,这就是为人父母的苦心。
她不在了。
内德望向窗外,这一次,他无心体会教堂之壮美。他后悔和玛格丽吵嘴。
皮埃尔欣喜若狂。不在了!
玛格丽扭头就走,走到门边时说:“我想咒你下地狱,不过你已经离那儿不远了。”她迈出屋子,接着就听前门“嘭”一声被摔上了。
皮埃尔把枕头垫在她脑袋下。她的模样十分安详,完全看不出死得痛苦。
“那我对我的儿子说什么不说什么,你也管不着。”
狂喜过后,皮埃尔冷静地思考怎么座才不会引人怀疑。他先把椅子拖回原位——他记不得原先摆在哪儿了。不会有人注意吧?
“我怎么教育我的孩子,你管不着。”
他环顾四周,查看可还有可疑的迹象,发觉被褥格外凌乱,于是隔着尸体整了整。他再次四下查看,似乎没什么可做的了。
“那就不要把你的信仰硬塞给他。告诉他你为什么笃信,不信的也不都是恶人。这样他也会更尊重你。”
他想转身离开,又想起答应阿兰会留下来,况且贸然离开显得心里有鬼。还是假装不知情才好蒙混过去。和这具尸体独处,他忐忑不安,虽然他对奥黛特恨之入骨,又庆幸她总算死了,但他到底犯下了弥天大罪。
“是我犯下的罪孽,不该由他承受恶果。”
他心里一惊,想到就算瞒过了天下人,也瞒不过主。他杀死了妻子,这种罪行,如何能得到宽恕?
内德压低声音:“罗杰也是我的孩子。”
她死不瞑目。皮埃尔不敢看她,只怕她会盯着自己看。他想替她合上眼睛,可又不敢碰那副尸体。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我是要告诉你,不许和我的孩子说话。”
一定得镇定。穆瓦诺神父总是言之凿凿,说一切都是主的旨意,他会得到宽恕。这一次呢?不会,必定不会。这一次,完全是为一己私欲,他找不到借口开脱。
“不,我至少不会装傻,像你现在这样。”
他心灰意冷,双手不住颤抖——这双手刚才紧紧按着枕头,叫奥黛特窒息而死。他坐在窗前的长凳上,向外张望,不想看奥黛特的尸体,可每隔几秒钟,他又忍不住回头,好知道她还躺在床上,因为他不住幻想她坐了起来,扭过脸,空洞洞的双眼对准了他,一只手指指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是他杀了我。”
她正在气头上,不由分说地嚷:“啊,就只有你聪明过人,是吧?”
门终于开了,阿兰走了进来。皮埃尔一时惊慌失措,险些大喊“是我,是我杀了她”。他随即恢复镇定,“嘘。”其实阿兰进来时轻手轻脚的,“她还睡着呢。”
“啊!原来如此。你之所以不满,不是因为我信奉新教,而是因为我通情达理。你怕两个儿子知道,人和人之间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信仰,各抒己见,不是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觉得,玛格丽指责自己荼毒罗杰的思想并不是真心话。她之所以大发雷霆,是不满自己和内德被生生分开,不能一起抚育孩子长大。
“没啊,她睁着眼睛,”阿兰说着眉头一皱,“你整理过被褥。”
玛格丽说:“科布利不过是个愚昧无知的渎神者,他们自有分晓。倒是你,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姿态,荼毒他们的思想。”
“我看着有点皱。”
“好得很,”内德气不过,“不过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向他们灌输另一套看法。你该庆幸这个人是我,而不是丹·科布利那种顽固不化的清教徒。”内德一边生她的气,一边不由得感叹她模样如此动人,浓密的头发左飘右荡,眸子里精光四射。她四十岁了,风姿犹胜十四岁时的少女模样——那年,他们躲在菲利普院长的坟墓后拥吻。
阿兰有些诧异。“你真是周到,”他又是眉头一皱,“你动过椅子?”
“我的孩子要坚持祖祖辈辈的信仰,我不会让你把他们带上邪路。”
皮埃尔暗暗发愁,阿兰怎么对这些细枝末节都不放过。他一时想不出恰当理由,干脆否认。“一直就放在那儿啊。”
内德皱起眉头。“是罗杰问起,”他按捺着一腔不忿,“我不过据实以对。”
阿兰一脸困惑,但没再追究。他把药瓶放在小茶几上,把一把硬币交给皮埃尔,接着对尸体说:“妈妈,我把药买回来了,现在就可以喝,不过得兑点水或者酒。”
“你胆敢向我儿子灌输新教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