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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洛认出那两个人是斯威森派去兰贝斯宫的信使。总主教波尔怎么说?很可能关乎成败。要是有他授意,斯威森的军队或许就可以奔赴哈特菲尔德。若是他摇头,那还是解散来得明智。
内德还对玛格丽·菲茨杰拉德念念不忘,可要是能和伊丽莎白同床共枕,他一刻也不会犹豫。
年纪稍长的那个开口说:“总主教没有回复。”罗洛心下一沉。
“谢谢您,”内德热切地答道,“我保证,您绝不会后悔。”
斯威森怒气冲冲:“没有回复,这是什么意思?他总不会什么也没说吧?”
塞西尔紧盯着内德,仿佛要瞧进他的内心,看他这番话是否发自肺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好吧,就先让你试试。”
“我们见到了他的书记员咏礼司铎罗宾逊,他说总主教病重,连读信都不能,更别提回复了。”
“我想要的是她当上女王,”内德语气激动,“我想要的,是在我们这个国度,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不再相互残杀。待时机成熟,我想和您一起辅佐伊丽莎白登上王位。这是我来找您的真正原因。”
“那,他这不是生命垂危了!”斯威森喊。
塞西尔点点头。
“是,大人。”
“威廉爵士,两周前,王桥烧死了一个新教徒——第一个。”内德知道自己不该感情用事,但他情不自禁。“我亲眼看着他惨死,脑海里响起您说过的话,您说伊丽莎白的心愿是不让任何人因为信仰而丧命。”
罗洛思忖,这真是噩耗。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数一数二的忠坚天主教徒却奄奄一息。这下情况可谓急转直下。挟持伊丽莎白、恭迎玛丽·斯图亚特的计划原本十拿九稳,现在无异于送死。
“是吗?”
罗洛不禁感叹,有时候命运似乎站在魔鬼那一边。
“我想要的不只是钱。”
内德住进伦敦城,频繁在圣詹姆斯宫前出没,打听玛丽·都铎女王的消息。
“可能吧,不过实话实说,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如今家道中落,这种人一般不是好帮手。他习惯了发号施令,现在听别人吩咐,还得立刻照办、勤勤恳恳地办,或许不习惯。他只想拿钱罢了。”
十一月十六日,女王病情严重恶化,不到日头落山,新教徒就将这一天冠上“希望星期三”的名号。第二天还没破晓,内德和一群人就守在高高的红砖门楼外,边打哆嗦边等消息,这时就见一个下人匆匆出来报信。他低声宣布:“她走了。”
“我不怕下功夫。”
内德穿过马路,回到车马酒馆,先吩咐人备马,接着叫醒信差彼得·霍普金斯。霍普金斯一边穿衣服,一边拿酒壶灌麦芽酒当早餐,内德则通知伊丽莎白玛丽·都铎驾崩的消息,字条写好后,他就打发信使上了路。
“说不好。这个差事呢,可不是那种靠嘴皮子就能拿俸禄的。需要下功夫的。”
他又回到门楼前,这时人比刚才还多。
内德精神一振,真心诚意地说:“倘若爵士不弃,这是我的荣幸和福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内德目送诸位重臣以及不甚重要的信使奔进奔出。他瞧见尼古拉斯·希思现身,立即跟了上去。
“找到了。”内德心下一沉。这时只听塞西尔又说:“可惜不是个好人选。”
希思可谓权倾朝野:他担任约克总主教,又是当朝大法官,同时兼任掌玺大臣。塞西尔曾游说他拥护伊丽莎白,但他不置可否。现在他不得不做出决定,非此即彼。
“爵士和我见面的时候,是在夏陵伯爵的宴席上,您当时说要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帮您替伊丽莎白小姐办事。母亲当时回答说,我注定了接手家族生意,无缘为您效力——现在生意没了。不知道爵士可曾找到人……”
希思以及随行骑马赶往不远处的威斯敏斯特,国会很快要开始上午的议事了。威斯敏斯特前也围了不少人,希思宣布将对上下议院同时发言,于是人群都聚在上议院。
“有好些善良的百姓都遭逢这般厄运。向法国宣战,实非明智之举。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也没法把加来抢回来。”
内德想假充希思的下属混进去,却被守卫拦下了。他佯装诧异:“本人代表伊丽莎白公主,受公主之命,来国会旁听,并据实向殿下转述。”
“威廉爵士,家母如今倾家荡产,大部分产业都在加来。”
守卫还想阻拦,这时希思听见争执,开口说:“我见过你,年轻人。是威廉·塞西尔手下的吧。”
他的语气既不算友善也不算冷淡,只是有些疲惫。“令堂还好吧?”
“是,总主教大人。”他记得不错,这份过目不忘的本领叫内德暗暗称奇。
“啊,对,我想起来了,”塞西尔见到内德说,“爱丽丝·威拉德的小子。”
此时正值国会开会,倘若希思宣布拥护伊丽莎白,那么继位一事很快就会敲定。伊丽莎白呼声最高,她是玛丽·都铎女王的妹妹,而且和伦敦只隔了二十英里。相比之下,玛丽·斯图亚特不为人所知,嫁给了法国夫君,又远在巴黎。选择伊丽莎白是大势所趋。
这间屋子十分宽敞,但装饰并不奢华。这不是会客室,而是打理公事的地方,架子上摆满了账簿。塞西尔坐在写字桌旁,桌上摆着笔、墨、纸和封蜡。他身穿黑色的天鹅绒紧身上衣,夏天穿似乎嫌热;不过他一直坐着,内德则是顶着太阳赶路来的。
偏偏教会支持玛丽·斯图亚特。
帕里转身对内德说:“进去吧。”
辩论厅里人声鼎沸,人人都关心着同一个问题。瞧见希思起身,厅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只听里面的声音答:“叫他进来吧。”
“今日清晨,蒙仁慈的上主召唤,先主玛丽女王去了。”
帕里打开一扇门,探头进去问:“威廉爵士,有个王桥来的内德·威拉德,您见是不见?”
众议员齐声叹息。他们要么已然知晓,要么听到传闻,但得到证实仍不免沉重。
内德跟着帕里进到屋子里。室内阴沉沉的,显出几分破败。看来伊丽莎白虽然坐享王室俸禄,但收入显然不够修葺宫殿。
“但我等也应欣喜,因为万能的圣主为我等选出了一位名正言顺的合法王位继承人。”
“得了,犯不着生气嘛。跟我来吧。”
大厅里一片死寂。希思要宣布下一任女王人选了。会是谁?
内德暗暗琢磨,要是再叫对方这般无礼地纠缠下去,就要显得自己是走投无路,于是干脆地说:“多谢您的好意。”说完就转过身。
“伊丽莎白小姐,”只听他宣布,“其权利及身份皆属正统,确然无疑!”
内德强笑着说:“不。不过如我所言,是件秘事。”
大厅里一片哗然。希思还没说完,可没人在听了。总主教公开拥护伊丽莎白,称她身份“正统”,这可是公然违背教宗的旨意。一切已成定局。
“威廉爵士和伯爵,还有你?你在那儿做什么,倒酒吗?”
几个议员大声抗议,不过内德瞧出大半人都在欢呼。伊丽莎白是国会的选择。事情悬而未决的时候,或许他们不敢公然表态,如今不必再有顾忌。伊丽莎白深得人心,看来塞西尔是低估了。虽然也有人愁眉苦脸,抱着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既不鼓掌也不欢呼,但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喜不自胜。英国免于内战,不必迎来外国国王,火刑也要终止了。内德不知不觉也欢呼起来。
“他和我还有夏陵伯爵在圣诞第十二日商谈过秘事。”
希思退出辩论厅,枢密院大半大臣都尾随而去。希思站在厅外台阶上,向等候的人群再次宣布决定。
“要是爵士问内德·威拉德找他什么事,我又怎么说?”
他最后说会在伦敦城宣读公告。临走前,他示意内德过去:“你会立即骑马赶往哈特菲尔德送信吧?”
“劳烦您帮个忙,替我通报一声?”
“是,总主教大人。”
帕里不为所动。“我没觉得你会飞。”
“不妨告诉伊丽莎白女王,本官会在天黑前赶到。”
“不错,我走过来的。”
“多谢大人。”
“是吗?”帕里一脸狐疑,“王桥来的?”
“信送到之后再庆祝。”
“麻烦您通报一声,说是王桥来的内德·威拉德,他听了一定高兴。”
“自然,大人。”
“求见威廉爵士的人多着呢。”
希思交代完毕就走了。
内德于是走到男子面前说:“帕里大人您好。我想求见威廉·塞西尔爵士。”
内德一路跑回车马酒馆,几分钟后,就踏上了去哈特菲尔德的路。
“问那个胖子。”妇人拇指一伸,指着一个衣着体面、体格魁梧的男子;内德刚才没注意到这个人。“汤姆·帕里。”
他骑了一匹稳健可靠的母马,时而狂奔时而慢走,不敢催得太急,怕把马累得筋疲力尽。并非十万火急之事,只要赶在希思之前就可以了。
内德瞧见一个老妇人静静地剥豌豆,于是趋前客套:“大娘您好。敢问威廉·塞西尔爵士在不在?”
他上午十点左右出发,约莫下午三点,终于远远望见哈特菲尔德宫的红砖山墙。
他走进正院,环顾四周。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理会他。他突然想到塞西尔也许不在。他要找帮手,一个原因就是不必整天留在哈特菲尔德。
霍普金斯应该回来了,所以玛丽·都铎驾崩的消息应该传开了。不过,还没有人知道新君的人选。
内德瞧见院子里那么多马夫、洗衣妇、小厮忙忙碌碌,不禁越发忐忑。他意识到,虽然伊丽莎白失宠,但毕竟是王室血脉,手下仆婢众多。想必不少人都愿意替她办事,说不定每天都有人来讨事做,被下人打发走。
他骑马进到正院,好几个马夫异口同声:“有什么消息?”
远远地就看到矮坡顶上的宫殿了。这座红砖建筑上镶着铅玻璃窗,乍一看就像一间宏伟的牛舍。他爬上矮坡,来到拱门入口前,这才看出宫殿是四合构造:四座房舍相连接,正院围在中央,足以容纳数座网球场。
内德认为伊丽莎白该第一个得到消息,于是没有回答马夫,不动声色。
哈特菲尔德府本归伊利主教所有,后被亨利八世国王没收,偶尔给子女做行宫。内德知道,伊丽莎白大半童年就在这儿度过,当今女王玛丽·都铎,也就是伊丽莎白同父异母的姐姐,有心把她安顿在这儿。哈特菲尔德在伦敦以北二十英里外,走路要一天,快马加鞭也得半天。这样伊丽莎白既不在伦敦,眼不见心不烦,同时相隔又不算远,方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伊丽莎白虽然不是囚犯,但来去也不能随心所欲。
伊丽莎白和塞西尔、汤姆·帕里,还有内尔·贝恩斯福德都在客厅里。几个人看见内德连厚重的斗篷都来不及脱就走进来,一齐默默盯着他,气氛紧张。
到了第四天,等来了一队前往圣奥尔本斯主教座堂的朝圣者,这一程走了三天。从圣奥尔本斯到目的地还有七英里地,他豁出去了,决定只身前往。
内德走到伊丽莎白面前,极力想保持严肃,却抑制不住笑意。伊丽莎白见他这般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报以微笑。
从牛津去哈特菲尔德,这一程的旅伴可不好找。大多都是往伦敦去的,和内德不同路。等待期间,他初尝大学的魅力。他爱听学生们热烈讨论各式各样的题目,像伊甸园位置所在,人为什么不会从圆形的地球上掉下去。大多学生的出路都是神父,还有一些会当律师、大夫等。母亲曾说大学里学到的东西对从商无益,如今他对母亲的断言产生了怀疑。母亲固然明智,但并非无所不知。
“见过英格兰女王,”他脱帽屈膝,深鞠一躬,“陛下。”
到了牛津,他投宿在王桥学院。这是了不起的菲利普院长主持修建的,作为王桥修院的前哨,后来脱离修院独立,但一直为王桥学生提供膳宿,也欢迎王桥来的旅人来投宿。
我们满心喜悦,因为我们想不到这竟是祸端。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我资历尚浅,那些比我年长、比我精明十倍的同僚也一样后知后觉。对于未来,我们始料未及。
没人说话的空当儿,内德就担心起哈特菲尔德宫的未卜前程。他盼望自己正是他们要找的年轻随从,对他以礼相待,不过塞西尔也许会回一句“哪个内德”?要是被拒之门外,他还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像条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返回王桥,他脸上挂不住,索性直接去伦敦,在都城里碰碰运气。
有人警告过我们。罗洛·菲茨杰拉德曾威胁我说,伊丽莎白女王阻力重重,支持她的欧洲君主少之又少。我没有理会,虽然他说中了,那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他出身商贾之家,习惯了自己睡一间屋子,这种体验并不好受。好在有学生做旅伴不愁闷,从市井笑话到神学讨论,转换自如。七月天气和暖,好在没下雨。
1558年非同小可,而我们的所作所为引发了政治冲突、叛乱、内战、敌军入侵。之后的年头里,我也曾数次彷徨,怀疑这个宏愿究竟值不值得。让百姓随心所欲地敬神,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其后果却比埃及十灾还要惨烈。
内德受母亲的言传身教,遇到每个人都攀谈一番,不管消息有用没用:羊毛、皮革、铁矿石和火药价格多少;哪里闹瘟疫、起风暴、发大水;谁人破产、哪里暴乱;贵族的婚丧嫁娶。他每晚在客栈投宿,常常要睡通铺。
那么,要是我当时就知道会发生这些变故,我可会坚持这个选择?
最初两天,他和几个去牛津的学生同行。赶路的通常结伴而行,孤身的男子可能会遇到盗匪,落单的女子更是危险重重。
会,该死的。
内德从王桥徒步前往一百英里外的哈特菲尔德。是会得到接见、安排事做,抑或碰一鼻子灰、打道回府,他一点把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