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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印记是黑色的,像乳头一样隆起,而且是从周围白皙的皮肤中突兀而起的。它有可能在人体的任何部分。有时是在女人柔软的乳沟,非自然的现象残忍地模仿了自然的现象。但魔鬼更喜欢将其隐藏在人体更隐秘的部位,例如:腹股沟、私处,特别是……”
河因为下雨而涨水了。梅尔辛注意到,河水比以前流得更快。他能看出是什么原因:河道比以前窄了。那是河岸的扩展造成的。在他小时候,南岸的大部分都是一条宽阔、泥泞的河滩,上面有很多沼泽。那时的河水非常平缓,他作为一个小男孩,能够平躺在水面上从河的一岸游到另一岸。但是为防洪而筑起了石墙的众多新码头,将同样的水量压缩在了更窄的水道中。河水飞快地奔流着,仿佛迫切地要钻过桥去。桥那边的河道重新变宽,河水缓缓地绕过了麻风病人岛。
凯瑞丝注意到,默多吸引得听众们全神贯注。他的每一句话,在开始时都用的是低沉、平静的声音,随之音调越来越高,接连迸出一个又一个激情洋溢的词语,直至高潮。听众们也给予了热情的回应,先是静静地听他说,最终则爆发出欢呼以示赞同。
“我干了件非常糟糕的事。”梅尔辛对凯瑞丝说。
“我们可以通过魔鬼留下的印记来识别他的仆人们。因为他吸吮他们的热血,就像孩子从母亲胀起的乳房吸吮甘甜的乳汁一样。而且,像孩子一样,他也需要一个乳头来吸吮——也就是第三个乳头!”
不幸的是,她今天看上去格外动人。她穿着深红色亚麻布连衣裙,风姿绰约,容光焕发。她刚才一直在为审判疯子尼尔的事愤愤不平,但这时就只剩下忧虑了,这使她看上去楚楚可怜,让梅尔辛心如刀绞。她一定注意到了他一星期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但他要告诉她的事情,恐怕比她所能想象的一切还要糟糕。
人们高呼着表示赞同。他们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凯瑞丝也不例外。
自从和格丽塞尔达、埃尔弗里克和艾丽丝争吵后,他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此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门被捣毁了。他很想找人倾诉,以卸下心头的包袱,但他忍下了。他不想告诉父母,母亲只会指责他,而父亲只会对他说要像个男人一样。他本可以同拉尔夫谈谈的,但拉尔夫同伍尔夫里克打架后,两人之间一时冷淡了,梅尔辛认为拉尔夫举止像个无赖,拉尔夫也明白这一点。
托钵修士默多突然站起身来。“我的主教大人,王桥的镇民们,朋友们,”他用他那洪亮的嗓音说道,“魔鬼无处不在,总是引诱我们犯罪——比如撒谎、贪食、酗酒、吹嘘,还有纵欲。”人们喜欢听这些:默多对罪恶的描述让人们想象起那些人人喜欢的放纵之事,但他严厉的斥责却使大家都免除了负罪感。“可他并非无影无踪,”默多继续说道,声音因激动而高昂起来,“就像马会在泥地里留下蹄印,厨房里的老鼠会在黄油上留下肮脏的痕迹,淫棍会在少女的子宫里留下他邪恶的精液一样,魔鬼也一定会留下——他的印记!”
他害怕告诉凯瑞丝这一事实。有那么一阵子他问自己为什么。他并不惧怕她会做什么。她也许会表示出鄙夷——她倒是一向爱蔑视别人——但她不可能说出比他经常对自己说的更严厉的话了。
凯瑞丝最后说道:“我认为尼尔是无害的。她疯了,没错,但她并不害人。”
他意识到,他真正害怕的是伤害她。他能够忍受她的怒火,但他却无法面对她的痛苦。
劳埃德严厉地说道:“对副院长说话要放尊重些。”他不知道安东尼是凯瑞丝的叔叔。镇民们则哄堂大笑起来,他们都认识一本正经的副院长和他特立独行的侄女。
她问:“你还爱我吗?”
凯瑞丝模仿着安东尼的那副娘娘腔说:“你肯定不会认为生活中的所有不幸都该或者由上帝,或者由疯子尼尔负责吧?”
他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毫不犹豫地答道:“爱。”
“那么,谁该对此负责呢?”
“我也爱你。那么任何其他事情就都是我们可以共同解决的问题了。”
“不——”
他但愿她说的是对的。他无比希望如此,以致泪水夺眶而出。他扭过脸去不让她看见。这时一群人乱哄哄地涌上桥头,他们的后面跟着一辆移动缓慢的牛车,他明白这一定是疯子尼尔在被鞭打着穿过镇子,前往新镇的绞架路口。桥上已经挤满了正在离去的商人和他们的货车,交通几乎凝滞了。
凯瑞丝的叔叔安东尼副院长了解她的观点,以前也同她辩论过。这时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说:“你肯定不会认为上帝应当对疾病、不幸和损失负责吧?”
“怎么回事?”凯瑞丝问道,“你在哭吗?”
许多人听了这话都摇起头来。人们大多认为所有的不幸无论大小,都与某些人在背后说坏话有关。凯瑞丝丧失了听众们的支持。
“我和格丽塞尔达睡了觉。”梅尔辛陡然说道。
“昨天我丢了一便士,”凯瑞丝反驳道,“我煮了个鸡蛋,却发现它已经坏了。我父亲咳嗽了一夜。但没有人诅咒我们。糟糕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
凯瑞丝张大了嘴巴。“格丽塞尔达?”她不相信地说道。
理查说:“但是你听见了人们做证说她的诅咒带来了危害。”
“我羞愧死了。”
一些人低声表示了赞许,他们喜欢剑拔弩张的辩论。
“我还以为会是伊丽莎白·克拉克呢。”
他这句冷冷的讽刺对凯瑞丝来说却如火上浇油。“尼尔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呼唤魔鬼,也呼唤圣徒,还呼唤星星和月亮。这和狗叫一样毫无意义。如果你们要因此而绞死她的话,你们也应该绞死对国王嘶叫的马。”她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鄙夷,尽管她明白同贵人说话时流露出蔑视是不明智的。
“她太高傲了,不会主动的。”
安东尼副院长倾了倾身子,对主教耳语了几句。理查说:“羊毛商埃德蒙的女儿凯瑞丝告诉我们,这个被指控的女人疯了,而我们不需要她的指点,就已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凯瑞丝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哦,要是她主动提出,你也会跟她做那事喽?”
所有人都四下张望起来,想看看有谁这样傻,居然站在尼尔一边。很多人认出了凯瑞丝,发出了低低的嘀咕声——镇上的大多数人都认识凯瑞丝——但他们也没感到太过奇怪,凯瑞丝一向有爱标新立异的名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
凯瑞丝等了等,但没有人自告奋勇。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必须有人站出来,指出整个审判过程的不合理来。见再没有人说话,凯瑞丝站了起来。“尼尔疯了。”她说道。
“格丽塞尔达!天哪,我还以为我不会这么掉价呢。”
理查扫视了一遍交叉甬道。“有人愿意替尼尔说话吗?”他喊道。
“她没法跟你比。”
劳埃德插话了。“别人可以替她辩护。”他说。他的语气是恭敬的,但他纠正了上司的错误,却显得轻描淡写。毫无疑问,懒惰的理查要依靠劳埃德来提醒他规矩。
“Lupa!”她说的是拉丁语“婊子”。
理查说:“如果这就是她的辩词……”
“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恶心死了。”
人们都被这句侮辱主教的粗话逗乐了,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以为这样会让我感觉好一点吗?你是想说如果你当时很受用,你就不会这么后悔了吗?”
尼尔大喊道:“去你个吧!”
“不是!”梅尔辛气急败坏。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凯瑞丝都铁了心要曲解一般。
凯瑞丝义愤填膺。邪教徒崇拜撒旦,是因为他们相信撒旦在统治大地,而上帝只掌管天国。疯子尼尔恐怕根本不知道这样复杂的教义。理查附和托钵修士默多的鬼话,实在有失体统。
“那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