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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夫喝光碗里的水,一跃而起,他为有些攻击性的事情可做而雀跃。“上好马鞍,小伙子们。”他说。
他打量着对岸,想估计一下北岸驻有多少法军。他想,不止一千人吧。但更大的危险来自从阿比维尔跟踪而至的几万大军。拉尔夫从与法军的多次遭遇中体会到,他们是十分勇敢的——有时是蛮干——却纪律松弛。他们行军时没有队形,他们不服从命令,有时候守候才更加明智时偏要进攻,以显示勇气。但是他们如果能够克服散漫的习惯,并于几小时后赶到这里的话,他们就会在爱德华国王的队伍半渡之时抓住战机。英军遭到两岸夹击,就要被消灭光。
“我不管你跟谁打探,傍晚时到国王的营帐去报告就是了。”罗兰说完就走了。
由于过去六个星期中他们犯下的罪行,是无法指望宽恕的。
拉尔夫摇着头:“在法兰西,随处都有当兵的过来,恐怕到别的国家也一样。只有当地人会知道情报。”
拉尔夫想到了铠甲。他有一身精美的铠甲是七年前在康布兰从一名法军尸体上扒下来的,可惜放在了辎重队的一辆车上了。再者,他没有把握能够穿着那样的拖累蹚过一英里半宽的河水和泥滩。他此时头戴钢盔,身穿短款的披肩锁子甲,行军时他只能如此了。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别的人也都穿着类似的护具。大多数步兵却把头盔吊在腰带上,在与敌人近距离交锋前才戴上;没有人在行军时穿全套铠甲的。
“请你尽快吧。在下一个战场上会有些囚犯。”
太阳在东方高高升起。水面下降到只齐膝盖深了。从国王的随从中赶来的贵族传令开始渡河。罗兰伯爵的儿子,卡斯特的威廉,带来了给拉尔夫小队的指令。“弓箭手走在前面,一接近对岸时,马上放箭。”威廉告诉他们。拉尔夫冷冷地看着他。拉尔夫没有忘记威廉曾经为了在过去六周中半数英军都曾干过的类似行为要把他绞死。“等你们上岸之后,弓箭手分散到左右两翼,让骑士和士兵通过。”拉尔夫心想,这事听着简单;命令总是这样。但这将是一场血战,敌军在对岸的陡坡上布下了完美的阵地。瞄准正在挣扎着渡河而毫无抵抗力的英军士兵。
“你想让我弄清楚?”
休·迭斯潘萨的人马,扛着他醒目的白地黑图号旗,担任前锋。他的弓箭手蹚进了河里,把弓举在水面之上,骑兵和步兵随后纷纷下水。罗兰的队伍紧随其后,拉尔夫和阿兰很快就骑马过河了。
“真有的话,法军会知道的。”
一英里半的路程走起来不算远,但拉尔夫此刻才认识到,蹚起水来,哪怕对马匹来说,也是长路了。水深不定:一些地方,他们走在水面上的松软的泥地上,另一些地方,水要没到步兵的腰部,很快就人困马乏了。八月份的太阳照在他们头顶,而他们精湿的双脚冻得发麻。整个涉渡期间,他们只要向前望,就能越来越清楚地看到,敌人正在北岸守候他们。
“可能有一个渡口——那里的河床比较实,”罗兰继续说,
拉尔夫打量着对方的军力,心里益发惊惶了。沿岸的第一线布防中,有弩矢手。他知道他们不是法军而是意大利雇佣军,通常管他们叫热那亚人,其实来自意大利各地。弩矢发射起来速度低于长弓,但热那亚人会有充裕的时间趁他们的目标在水中跌跌撞撞时,重新装填。在弩矢手身后的绿色高坡上,站着步兵和骑在马上的骑兵,随时准备冲锋。
“这么说我们就不能渡河了。”拉尔夫说。但他清楚,罗兰来这里不光是给他坏消息的,他的精神一振,乐观起来。
拉尔夫回头望去,看到他身后有上千的英军在渡河。掉头再次成为不可取的;事实上,后续部队还在向前挤压着前锋部队。
罗兰如今已是老人了,他的须发皆灰,但他依旧挺胸走路,带着权威的口气讲话。他学会了保持面无表情,这样,别人就难以发现他的右脸麻痹了。他说:“索姆河口的潮水定时涨落。在低潮时,有些地方水会很浅。但河底是厚泥,无法涉河。”
此时,他已经能够看清敌人的队伍了。沿河岸排开的是重型木盾,由弩矢手使用。只要英军一进入射程,热那亚人就会开始射击。
罗兰到来的时候,拉尔夫正坐在由军队把成熟的小麦踏成碎屑的地里。他和阿兰·弗恩希尔同六七名战友吃着一顿乏味的午餐,洋葱豌豆汤;食物奇缺,而且肉也吃光了。拉尔夫和众人一样,因不断地行军而疲惫不堪,因反复遇到断桥和严密防守的城镇而士气消沉,而且还为法军一旦追上的情景担惊受怕。
在三百码的距离上,目标不会准确,以强弩之末之势落地。无论如何,总有少数的人和马被击中。伤者倒下,顺水漂流,直至淹死。受伤的马匹则在水中翻腾,鲜血染红了河水。拉尔夫的心怦怦直跳。
拉尔夫已在罗兰的麾下战斗了七年。伯爵不再把他看作不谙世事的男孩子。罗兰依旧给人一种印象,他不大喜欢拉尔夫,不过倒是尊重他,总是把他放到战线上的薄弱环节上,让他率队突围或组织袭击。拉尔夫的左手失去了三个指头,而且自从1342年在南特郊外被一名法军士兵的长矛柄击碎他的胫骨以来,他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然而,国王还是没有封拉尔夫为骑士,这种忽略使拉尔夫愤愤不平。尽管有积累下的赃物——大多由伦敦的一位金匠负责保管——拉尔夫尚未满足。他知道,他父亲也同样不会满意。拉尔夫像杰拉德一样,是为荣誉而不是金钱而战的;可是征战多年,他在贵族的台阶上还没有攀上一步。
随着英军接近河岸,热那亚人的命中率提高了,弩矢以更大的力量中的。弓弩一排排射得不快,但射出的钢尖铁箭力量极大。拉尔夫周围已是人仰马翻。有些中矢的当即阵亡。空气中充满了可怕战斗的嘈杂声:致人死命的箭矢的飞鸣,伤者的咒骂,痛极的马匹的尖嘶。
那天下午,罗兰伯爵来见拉尔夫了。
英军阵容前列的弓手向敌人反击了。六英尺的长弓下端拖在水里,他们只好把弓举成一个不熟悉的角度,加之他们脚下的河床湿滑,但他们都尽力而为。
当菲利普的军队离开亚眠,从南向北前进时,爱德华发现自己处于三面包围的顶端——右翼是河口,左翼是大海,背后是法军,准备对野蛮的入侵者进行一场喋血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