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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对你唠叨这些事呢?母亲的一生十分坎坷,她只求汤姆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在内心深处她自觉罪孽深重,所以,越发给自己套上了仁义道德的枷锁。

汤姆临终之前也对我吐露了他的秘密,这可能跟你更有关系,但也许会令你对母亲的冷酷无情越发大惑不解。他坦白地告诉我,我们两人同母异父,他的生父并不是老汤姆,而到底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他也想问个明白,但母亲对此守口如瓶。这个秘密母亲始终对谁都没说,就把那个名字最终带进了坟墓。要知道,母亲生我的时候才十六岁,而没过多久汤姆就出生了,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伊尼斯后来怎么样了?六十年代期间,我通过英国陆军部打听到了他的下落,一路找到伦敦道格斯岛上一家简易的客栈。那天傍晚我去找他,但他出门了,据说第二天才能回来。第二天上午我再去的时候,发现那里一片灰飞烟灭,已成为火灾后的废墟。可能他听说有人从斯莱戈来找他,误以为是宿敌找上门来,终于要执行多年前的暗杀指令,所以他在客栈放了把火以掩盖自己的行踪。也可能是我在查询的过程中,早被人盯了梢,我的探访竟然导致了他的毁灭。无论如何,我再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他从此销声匿迹了。恐怕他已客死异乡,愿他安息。

大概距今二十年前,直到临终的时候,她才对我说出了自己出身的真相。你可能还没听说过,其实在斯莱戈早有风言风语,说她是私生女。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外婆生下我母亲不久就早早逝去,当时她家里根本不承认她的这段婚姻,所以即便家境殷实,外婆一死他们就把母亲过继出去了。外婆是长老会信徒,名叫丽梓·费恩。我的外公是一个军官,费恩家把母亲过继给了外公的勤务兵,一个天主教徒,他把我的母亲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整个故事错综复杂,但是母亲去世多年以后,我在基督教教堂里亲眼看到了外公外婆的结婚证。如果母亲生前得知自己的父母确实结了婚,不知她是否会感到莫大的安慰。不过在天堂里,这种事也许不过是繁文缛节。

这就是我想说的了,也许我的话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如果不说出口,我实在良心难安。萝珊,汤姆是真心爱你的,但他爱得很失败。其实我们都爱你。如果可能的话,宽恕我们吧。永别了。

不知你会不会说,一报还一报,也许吧。你可能没错。我还想就我的母亲说上几句,你至少应当同意,她算是造成当年这些深重苦难的始作俑者。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有些话只有人之将死的时候才能倾诉,而且,还不能面对面说,只能通过一纸书信。但愿,这或许可以部分地解释,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对你的——我几乎写下“遭遇”,但你明白我的意思——表现出如此不近人情的铁石心肠。

遥致真诚的爱

我此时躺在斯旺西的医院里,不幸罹患肠癌。我写信给你,因为我打听过,得到了我希望是十分可靠的消息,那就是你还健在。我已经在某种意义上被宣判了死刑,这也是神的意愿,我将不久于人世。可以说,我一直活得津津有味,就像人们说的,在人世好好走了一遭,如今,我阳数已尽,大限将至。不知你是否听说,我后来当兵打仗了,在印度靠近开伯尔山口,跟廓尔喀雇佣兵步枪队一起服役,虽然也没看见什么德国人或者日本人,我依然为此感到自豪。不过,幸好蚊子没有支持德国人,否则,我们那场大战就输定了。人之将死,很多往事会涌上心头,所以我才给你写信。比如说,我妻子梅,她多年酗酒,死在五十三岁的年纪上。虽然我们之间只有短暂的欢乐,我也从没后悔跟她成亲,并对她的爱始终如一。当然,我也知道,她在有些人面前,表现得盛气凌人,尖酸刻薄,尤其是对你。而这也是我写信的原因之一。我沉浸在多年前的辛酸往事之中始终欲罢不能,一直想写信告诉你。你无须原谅我,对此我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想让你知道,我追悔莫及,而且,我总也无法参透我们的人生因此经历了何等的剧变。陈年旧事,历久弥新,当时一幕幕的情景经常浮现在我的心头,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应该告诉你,汤姆又结婚了,还生了孩子,但是,你可能不想听这些事。他十年前因胃病去世了,就在罗斯康芒综合医院,他的第二任妻子已经先他而去。我们俩经常见面,虽然从未谈起关于你的话题,但你的一颦一笑还是萦绕在我们中间,是我们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事实上,汤姆的生活跟过去截然不同,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从前我们眼里那个性情随和,自由散漫的老好人了。

杰克

亲爱的萝珊:

*

我惊奇地发现这封信来自杰克·麦科纳提。根据邮戳的日期判断,他写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位老人了。信里蜘蛛游走般的字迹也与这一点吻合。他当时的地址是斯旺西的詹姆斯国王医院。这封信就在眼前,我索性在此抄录,以为备份。

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这都称得上是一封出乎意料的来信。信里有些内容我无法完全理解。忽然,我只是全心祈望是她屋里的湿气令信封重新粘上了,而她曾经读过这封信。之后她当然要把它保存起来,除非是她根本没有拆开,把信夹在书里就忘了。但这可能是她收到的唯一一封信啊。天哪。飞机在盖特威克机场降落时,我心潮起伏。

当然,我也带上了萝珊的那本《医生的宗教》,以备万一。这里我必须忏悔,实在对不起爸爸的在天之灵,在飞机上,我翻开那本书,斗胆拿出了里面那封信,打开来看了,主要是考虑信的内容可能对我这一行有所帮助。我不知道这么想有没有任何根据。可能我不过是掩耳盗铃,真实的动机就是好奇心切,多管闲事。

贝克斯希尔离盖特威克不过五十英里左右,那一带的英国是彻头彻尾的英式,以至于几乎发生了某种质变,其风格变得难以言传。沿途的很多地名勾起了我一连串关于棉花糖和古老战役的遐思。布莱顿、哈斯丁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里的海岸线承载着不计其数童年假期的回忆,虽然,多年以前的孤儿们对此却未必苟同。我在网上查找飞往贝克斯希尔的航班时,碰巧进入了一个由当年孤儿院的幸存者们建立的论坛网站。里面的回忆真是字字血,声声泪。五十年代,两个女孩落了水,其他女孩在海里手挽手试图将她们救出来,匪夷所思的是那些修女,竟坐视不救,只在岸上祈祷。简直是一幅从狼心狗肺博物馆里流失的画卷。我不禁在心里揣摩麦科纳提夫人的女儿,但愿她并非那种见死不救的修女之一。如果萝珊的孩子在四十年代落入了那些人手里……这就是我坐在从维多利亚火车站出发的列车上杂乱无章的思绪。

除了护照,我随身携带着关于萝珊的全部文件以及履历资料,还有斯莱戈那位修女写的一封介绍信。我很清楚,这些古老的机构是出了名的,或者说,恶名昭著的讳莫如深,我们医院与其相比也不相上下,焦虑混杂着无助,还包含各种隐忧。事实通常并非人之所想,其发生发展往往千丝万缕、环环相扣,而真相并不一定意味着解决和了断,反而可能会造成进退维谷、停滞不前,人们据此开始疑神疑鬼、捕风捉影,终于陷入剑拔弩张、自相残杀。所以,虽然有那位修女的好心介绍(即使她没有给贝克斯希尔打电话更没再从中插手),另外还有珀西的鼎力相助,我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此行可能是以卵击石,败兴而归。

看来,我命里注定要见证各种机构令人叹为观止的萧条败落。这似乎已经成为这个时代一发不可收拾的潮流。贝克斯希尔的拿撒勒院也未能幸免。这些机构的历史似乎已经写进了它们所在建筑物的红砖灰泥。洗都洗不掉了,我心想。此时的寂静无声似乎暗示着历史长河里所有的默默无语。我敲响前门,顿时觉得人地生疏,形单影只,仿佛自己是个刚刚被送到这里来的孤儿。很快,一位妇女把门开了,不是修女,我告知来意后,被让进门内,进入一条长廊,那里的油毡地面暗光闪闪,红木家具坚实可靠,高高在上的是一尊意大利的圣若瑟塑像。我知道那是圣若瑟,因为基座上刻着他的名字。那位妇女停在一扇门前,对我微笑示意,我也回以微笑,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机票最便宜的航班是从都柏林飞往伦敦的盖特威克机场。所以,我得先向东开五个小时的车。这年头,连斯莱戈都有机场了,萝珊知道了肯定会很惊讶,我是在网上看到的,就在浅滩岭。遗憾的是,那里只有小型飞机,目的地是曼彻斯特。

里面布置得好像是个小餐厅,至少是待客之处,桌上已经为一个人独自用餐摆好了餐具,还准备了三明治和蛋糕,以及茶盏。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先坐了下来,思忖自己是不是来对了地方,同时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来这里的人。很快,一位身材高挑,笑容可掬的修女飘然而至,她用一个瓷壶给我倒了茶。我注意到,壶上是贝克斯希尔海滨的画面。

*

我说:“谢谢,姊姊。”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可说。

我自己也有点糊涂,反正管不了那么多,我得上路了。

她说:“经过长途旅行,我猜想,你一定饿坏了。”

希望他明白我的意思。我有意用了爱国志士这个字眼,免得让他感到不自在。当然也不排除我的推测谬以千里,他看着我的便条,以为我是痴人说梦。

我说:“的确如此,多谢了。”

亲爱的约翰(我写道),我注意到你对我们这里一位患者的善举,那就是萝珊·克莱尔,曾用名麦科纳提夫人。我猜测,约翰,你的父亲就是爱国志士约翰·拉维奥,对吗?我就要去英国了,希望在那里可以进一步打听到萝珊·克莱尔孩子的下落,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也许,我们俩还可以相互对证?此致,等等。

“你先吃饭吧,吃完了米里亚姆姊姊会跟你见面。”

很快我就准备出发了,临走之前,我给约翰·凯恩留了一个便条,希望书面文字更容易理解。

于是,我带着几分诧异一顿狼吞虎咽——修女好像都有第六感,知道我饥肠辘辘所以准备了大量食物,常人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吃完之后,我被带入修道院的更深处,最后进了一个小屋。

*

屋里都是普通的档案柜。但我立刻感觉到无所不在的机密与历史。档案柜里有些资料恐怕需要律师申请才能开启,即便如此,能否面世也还很难说。这里执事的是一位衣着整齐,面如粉团的修女。

我总的想法是,对她听之任之。

我说:“米里亚姆姊姊。”

我庆幸自己没有依据冈特神父的供词来盘问她,刨根问底或者旁敲侧击,而是按照自己的直觉行事。可以想象,冈特神父的版本将会对她的个人记忆造成多么无情的打击。事实上,连她的自述也不应当作为进一步调查的工具。

她说:“我就是。你一定是格林医生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最痛不欲生的时刻,她走过来,抚摩我的肩膀,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对于我却是恩重如山。她走过来,像一位医生,试图为我疗伤止痛。我没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但至少,我可以做一个合格的证人,见证一个普通灵魂平凡中的奇迹。

我说:“没错。”

读过她的自述之后,我决定无论如何必须得去趟英国。她的身世几乎是讲给我听的,至少有时候好像是针对着我,把我当作一位知心朋友,所以,我这么做不仅是一种道义上的责任,而且我心甘情愿为她出把力,把已经开始的调查进行到底,看看谜底到底如何揭晓。我不指望能改变结局,温大夫认为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他称之为一个“非常悲伤的消息”,还问我是否需要联系她的家属。我认为没有必要。除了那个神秘丢失的孩子,世上再没有一个人配得上这个名头。这也进一步坚定了我去英国的决心,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在她去世时应该得到通知,那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即使萝珊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她在我心中已经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她不仅是我的一位朋友,而且她的存在赋予了我在这里工作的意义,同时也肯定了我对这份职业的选择。

“据我所知,你是专程来查找资料的?”

然后,就好像要证明这一点,我重温了冈特神父的供词,我以前在这里做过摘要,但并非原封不动的抄录,一个惊人的发现令我羞愧难当,他对塔楼事件的记叙里根本没有提到萝珊的父亲嘴里被塞满了羽毛,只说到他被人用锤子暴打。难道,在阅读他的供词和做摘要之间的时间里,我的头脑竟然盗用了萝珊提供的细节?可是,当时我还没有读过她的自述啊。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发现自己坠入了苏格兰精神病专家莱恩笔下的狂野丛林。如果我自以为可能靠直觉凭空想象出这个细节,然后下意识地穿插进了我的摘要,对即将阅读的故事早有先见之明,那就太令人作呕了。我可不认同六十年代那套时间轮回,前后倒置的谬论。线性的叙事与真实的记忆已经雾锁烟迷。无论如何,我得出的结论是,萝珊和冈特神父都尽其所能做到了确凿不移,然而人类记忆本身却经常是心血来潮,诡计多端。萝珊作为自己人生的历史学家,她的“罪孽”在于“疏漏”。她的父亲在塔楼给她演示重力的性质,几年之后,她的父亲在塔楼遭遇未遂的谋杀,她目睹了两个事件,但却选择忽视第二件。我首先倾向于认为,她的记忆在创伤后受损,各种细节一团乱麻,甚至张冠李戴,连年纪都记错了,但这个想法不但不太可能,而且显得过分简单。另外,我还有一个难与人言的细节碎片——天哪,天哪。当然,当然,完全有可能,实际上,在多年多年以前,她曾给我讲了锤子和羽毛的掌故,但是我早就忘了。而阅读冈特神父的供词又令这件逸事在我的潜意识里浮现。于是,在我写小记的时候,我用自己模糊的记忆进行了“添油加醋”。简直乱套了!但是,忐忑之余,这个结论还是比较可取的。我可以在神面前指证,我相信他们二人都没有篡改历史,两个版本也并不矛盾,他们各尽所能据实以陈,两个文本相得益彰,综合之后,便可以从中品味出超越所谓“事实”的真理。我开始思索,也许历历可考的史实根本就不存在,但是,我又仿佛听到贝特在我耳边低语:“真的如此吗,威廉?”

“是的,我带来了一些文件,可能对找资料有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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