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拜厄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没有,没有。都是应该的,还应付得了。你还太年轻,容易大惊小怪。”
这时,丹尼尔这边倒有些问题。他叫她不要去医院,因为他要在儿童病房扮圣诞老人。
“你多大年纪了?这么老成。”
圣诞节是她最喜欢的基督教节日。所谓圣诞节,就是庆祝某个人的诞生,这是个普通的奇迹。比尔的思想与传统格格不入。从小,他的孩子们就听他讲各种“反教言论”——处女生小孩是无稽之谈,所谓的牧羊人、伯利恒之星和马厩都是扯淡。斯特劳斯和勒南对基督传统的批判也不过如此。从表面上看,他好像有极其强烈的愿望,要让他的孩子们敢于探索历史真实,要培养孩子们的独立批判性思维。如果他不那么恶狠狠,如果他采取鼓励的方式,让孩子们在放弃福音的同时能够获得另一种温暖作为补偿,那么,他本有可能得偿所愿。
他二十四岁。他笑了。
斯蒂芬妮憧憬着这棵树挂上金银装饰球并被蜡烛照亮的美丽场景。她生长在朴素的波特家,所以她想要的装饰球也是朴素的,不要花哨的图案,也不要画圣诞花。在里思布莱斯福德市场,她只找到“侏儒”圣诞老人和极其丑陋的小提灯。有一天下午,她坐下来,突然想到可以用金银线在牛奶瓶盖上绕成“闪烁的星星”。这时,马库斯让她大吃一惊,他说为什么不用电线,然后,更让她难以想象的是,他居然用金银色的细电线编了许多颗星星,有六边形的,有空心的圆球,有复杂的多边形,还有抽象的形状,闪闪发光,缠绕在松针上面,让圣诞树熠熠生辉。
“你应该把马库斯弄走。”她说。她拿起一把餐具,叮叮当当。
她想让家里更有节日气氛,这主要是为了丹尼尔着想。她手头没钱,但想办法到里思布莱斯福德市场买了绿叶,还买了一棵很大的真树。送来的时候,树用拉菲草紧紧包裹着,包成了锥形,墨绿色的针叶从缝里冒了出来。斯蒂芬妮像剥茧一样打开包装,拍一拍,让枝叶散开,然后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装了一桶土,将树种在土里,又用厨房秤的砝码把树固定好。这棵树让家里生机盎然,蓝绿色,很庄重,散发着松香和森林的气息。奥顿太太每天都稳稳地坐在丹尼尔的椅子上,盯着她干活,说斯蒂芬妮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一点也不肯帮忙。马库斯轻飘飘地走过。她叫他帮忙,他倒是马上答应,用一只瘦弱的手把树干扶直。斯蒂芬妮把土踩实,然后用晒衣绳将树干树枝捆好。马库斯用纤细孱弱的声音说,松针的气味很好闻。奥顿太太却说这是添乱,气味会串。
“他不惹人烦。”
对于斯蒂芬妮而言,今年必然有所不同。她去了教堂,帮教堂装饰了冬青和槲寄生,等等。她也参加了教区聚会。她还有两个家要顾。考虑再三,她叫她妈妈把波特家的其他人都带过来,就是比尔和弗雷德丽卡,到她家一起吃圣诞晚餐。她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马库斯改善和父母的关系。温妮弗雷德有点犹豫。她似乎不敢相信这种活动能够朝预期的方向发展,起到什么作用。斯蒂芬妮也跟马库斯说了,语气尖锐地表示父母会来,她相信他靠得住,到时能拿出靠谱的表现。他似乎有所反应,让她十分惊讶和备受鼓舞的是,他甚至积极帮忙张罗那顿晚餐,这是他六个月以来首次参加家里的活动。
“是吗?我不觉得。能量到了他这里就会消失,他就像汽车的避震器,或者太空中的黑洞。”
没有人唱歌,因为大家都不会唱歌。没有游戏活动,原因在于他们都不会玩,也在于他们五个人一致认为,玩骰子、打牌或者打哑谜猜字,都是不正经的事情,只会浪费时间。他们难得达成这样的共识。所以,除了拆礼物包装,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等着圣诞节赶紧结束,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归紧张而又彼此不过问的工作生活。
丹尼尔认同这个观点,所以他不作声。他处理烤盘的时候,弗雷德丽卡一直盯着他。他的腰身很粗,宽过水槽,卷起的袖子下露出的手臂黝黑、多毛,因为卖力干活,一头茂盛的黑发有些凌乱。这是在逼仄空间里存在身高错位的情况下,看到的一个大块头男人的背影。她真的希望他喜欢她。但是,她也不是特别在乎。她的脑海里充斥着未来,而她所看到的未来是一个明亮、巨大的空间,她闪闪发光、方向明确的航线穿梭其中,她的行程飞快而且迎着阳光。她弗雷德丽卡·波特的生活中没有多少空间可容纳这些人以及这些人要坐的椅子。丹尼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的未来要献给主。她拒绝了。她掉了一个葡萄酒杯,那是斯蒂芬妮的结婚礼物,酒杯碎了。丹尼尔把碎片扫干净。
他们都是节俭的人,在战争期间,他们就学会了凑合,从不浪费,东西都省着用。温妮弗雷德的审美不固定。她对穿着没有感觉,只是会担心哪顶帽子或者哪件衣服可能落于俗套。所以,要过节了,她也不懂怎么装饰房子,甚至对餐桌该怎么布置都没有想法。对于穿着的问题,她的解决方法是尽量朴素,对于过圣诞节的问题,她也采取相同的处理原则,但效果差强人意。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会剪一些纸链,把平时收集的彩色牛奶瓶盖穿成串,然后把牛奶瓶盖串绕在镜子周围(如果要挂在天花板上就不够长了,不能从一边够到另一边)。他们还小的时候,会在家里摆放一小棵假树,到圣诞前夜就把袜子挂在树上。比尔和温妮弗雷德从不说袜子里的礼物是圣诞老人从烟囱里进来放下的。这不仅因为他们绝对尊重事实,实事求是,也因为他们不善于修饰言辞。他们从不讲故事,认为这种行为傻里傻气。弗雷德丽卡甚至觉得魔术也很傻,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给同学们揭秘魔术,让这些幼小的心灵首次遭遇了幻灭。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受到欢迎,也没有感到快乐。
<a href="#noteBack_1" id="note_1">[1]</a>1磅约等于0.45千克。
波特家的圣诞节虽然遵循英国的传统,但是沉默而漫无目的。他们对狄更斯17的“圣诞节必备”不是很热衷。按狄更斯的传统,圣诞节要有很多专门的菜肴,要准备许多礼物——不管人家要不要,也要叫亲戚朋友来家里欢聚。但他们没有亲戚。北约克郡是有一些波特的本家亲戚,但自从比尔被父母抛弃之后,这些人也都没再见过面,比尔之所以被父母抛弃,是因为他的父母是基督教公理会教友,但他不信教。温妮弗雷德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她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们家的“神明”都是自己设的,不属于家族传承,都叫不上名号。按狄更斯的逻辑,原因在于社会阶层变化,底层人民向上层流动,而这些人不大遵循规矩。他们知道怎样才算体面,什么才算合适,但作为知识分子,他们鄙视这些规矩,不过,到了圣诞夜吃大餐的时候,他们又认可这样的规矩。丹尼尔的爸爸是火车司机,他在世的时候,会先到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然后回到家接着喝;晚宴间有开心,有疲倦,也有遗憾。比尔·波特倒了一杯雪利酒,又拿了一瓶起泡酒和大家分享。没有邻居来串门,他们也不去邻居家串门。圣诞节期间交通事故多发,但都与他们家无关。在节日期间,他们比平常更不出门,因为商店都不开门,也没有活可以干,只能“自娱自乐”,刚好有那么多盘子要洗,弗雷德丽卡说要洗的盘子比平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