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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道:“这是周南国风的一首,名叫《兔苴》,适才听平爷的胡音豪迈刚劲,以此相配,大有异趣。”

伍封抚掌道:“以周地之辞合胡人之曲,正合我齐人与夷人合而共生之意境。迟迟之歌甚妙,是否另唱一首听听?”

迟迟微微一笑,道:“秦人有一首《兼葭》是我最喜欢的,这便唱给公子听。”她唱道:“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洄流之,道阻且长。?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洄从之,道阻且跻。?游从之,宛在水之坻。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濉_i洄从之,道阻且右。?游从之,宛在水中?b。”

伍封听见诗中那一种怀念入骨、可望不可得的意味,魂为之夺,叹道:“迟迟此诗如同天籁,只是听在耳中微感心酸,有没有快乐一些的?”

迟迟笑道:“快乐的也有,仍是一首《桃夭》。”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室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室家人。”

伍封听此诗似是贺女子出嫁之喜,并予以祝福,果然十分欢快,击掌大笑道:“甚好,甚好!”忽又皱起了眉头,想起心事来。

楚月儿好奇问道:“公子又在想什么?”看他的神情,所想的自然不是武技了。

伍封叹道:“柳大哥千里迢迢给我送了迟迟这件宝贝来,日后怎样才能答谢他呢?”

楚月儿笑道:“公子也给师叔送件会唱歌的宝贝罢。”

伍封叹道:“天下还有谁的歌声能胜过迟迟呢?若是只要会唱歌便成,索性让小兴儿去好了。要是他放开嗓子哇啦哇啦唱一阵,多半会将乌鸦蛤蟆骗一大群到柳大哥的府中,只怕也算得上是天下一绝哩!”

众人大笑不已,迟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从马上跌下来。

伍封驰马上前,索性将迟迟抱过马来,小声在她耳边道:“眼下我心痒得紧,今晚扎下大营,迟迟便为我舞一曲瞧瞧。”

迟迟脸色绯红,呢声道:“只要公子愿意,迟迟便跳舞给公子看。”

众人又骑了一会儿马,这才回到队中,三女坐在铜车上,忍不住看了在前面赶车的那“天下一绝”鲍兴,偷偷笑个不住。

鲍兴浑然不知,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扬扬自得其乐。

到晚间时,大队到了夷维城,伍封与妙公主、楚月儿、迟迟带了平启、招来、二鲍、四燕女和三十勇士入城,其余的勇士步卒由赵悦、蒙猎和吴舟三人领着,也将叶柔留在营中,指挥营中妇孺,在城外扎下了大营,伍封恐怕他们三人计虑不足,便请冉雍也留在城外大营之中。

伍封径直前往晏缺的城中的府第,妙公主是晏缺的外孙女,自然算得上是晏府是主人,一行人到了晏府,府前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领着一大班家人侍婢在门外相迎。

那人向伍封施礼道:“小人晏安,是晏老大夫委在夷维城的管事。”

伍封离看临淄城前,晏缺曾说过此人。他自小在晏府长大,故被晏缺派来管理采邑的邑收之事。

伍封道:“原来是晏兄,老大夫曾对在下提起过你。”

众人入府,在堂上坐了下来,平启、招来和二鲍自去安置勇士和夜防。

妙公主问道:“那玄菟灵的府第也在夷维城中,他为何不来?”

晏安欠身答道:“回公主的话,玄菟法师深居简出,小人到夷维两年,也未曾见到过他,小人早已通知过他大将军驾临之事,未知道他会不会来。”

妙公主奇道:“你与他同居一城,他的族人每年的邑收要由你收取,他连你的面子也不给吗?”

晏安摇头道:“小人怎能放在法师的眼中?莱夷九族之中,除了夫余贝上人外,只怕他谁也不会给面子罢。”

正说话时,一个家人进来道:“公主、大将军,玄菟族来了个叫公输问的人,在府外求见。”

伍封道:“请他进来。”

晏安笑道:“大将军面子不小,这公输问是法师的唯一弟子,向来不与人打交道,因为法师并无子嗣,公输问似是法师的亲族,被人视作玄菟族的下一任法师哩!”

只见平启带了那公输问进来,公输问生得修长挺拔,须发整齐,年纪虽只有二十多岁,头发却早就白了,颇显得有些诡异。

公输问施礼道:“小人公输问,奉家师之命来向大将军请安。”

伍封道:“公输先生费心了,请坐。”

公输问坐在晏安对面,看了看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和伍封身后的四燕女,忽地脸露惊讶之色。

伍封心道:“这人是玄菟灵的徒弟,理应是超凡脱俗,但见了美人照样心动,怪不得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束手束脚。”

公输问怎知他心中的古怪心事,道:“家师向来不理俗事,是以未曾亲来,决非有意对大将军不敬。”又向众女瞥了一眼。

伍封笑道:“在下来夷维城中略办些事就走,本就不想惊动法师大驾,公输先生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公输问见伍封毫无架子,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到莱夷不几日,便先后剿灭了胡胜和许长蛇两处贼寇,威名远播,家师对大将军十分尊敬,怕随行人中有人水土不服,便命小人特意来问侯大将军。”

晏安插口道:“公输先生医术高明,是莱夷五百里地中的第一名医,夷人都称他为神医。”

伍封惊道:“原来公输先生是神医,在下倒是失敬了,幸好我们一众安好,无人生命,劳法师和先生费心了。”

公输问摇头道:“临淄城的华神医才算得上是神医,小人只是在医术上略有所得,神医是说不上的。”

伍封对他大感兴趣,问道:“未知先生的医术是否从令师处学来?”

公输问道:“其实小人本就是玄菟人,后来被家师交给临淄华神医当药僮,随华神医十多年,蒙他传授了不少医术,颇有所得。”

伍封好奇道:“玄菟法师是否也会医术呢?”

公输问道:“家师略懂医术,其实家师并未教小人医术。小人自小患了一种异症,名曰‘速衰之症’,即是快速衰老之意。小人过三个月的时间,相当于别人的一年。家师束手无策,随将小人交给华神医医治。华神医平生仅遇小人一人患有此症,因急切难以措手,便将小人留在身边当药僮,时时研究治诊之法,六七年下来,总算将此诊治好了。”

众人都觉不可思异,妙公主奇道:“原来天下间还有此种病症。”

公输问道:“小人虽不再衰老,但以前的衰老却不能改变,是以二十岁的年纪便如旁人八十岁一般,形如老人。小人在临淄城时,别人都当小人是华神医的长辈。华神医多番诊治,终是无法令小人回复年轻。人说久病成医,小人对医术又天生喜欢,随华神医十余年,学了一些医术,回到了家师府中。家师说小人虽然衰如老人,实则并非天然,而是病变所致。小人随他习练养颜之术,这些年下来,终是身躯回到了年轻之状,只是这满头的白发始终不能变黑。”

伍封道:“原来法师真会养颜之术,在下一路上听人谈论,说法师的养颜之术是一种采补之术,是否确实?”

公输问道:“家师曾说,此术的确是从采补之术而来,但他祖上几代精研此术,早以弃采补之弊,得养颜之秘。此术能养颜而不能驻颜,只不过老得比人慢些而已,不过,对于剑术武技,也颇有些益处。他人为何说这是采补之术呢?”

伍封又问道:“听说法师令人在列国觅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弄得声势浩大,是以引来如此猜测。”

公输问笑道:“原来如此。其实家师寻觅少女与此无关,只因家师曾有一女,幼年离失了,其年岁如今应是十七八岁。家师派人出去是为了寻女,见有的女子无甚依靠,才买回府中来。”

伍封点头道:“原来是这个缘故。人海茫茫,法师要寻找女儿怕是不大容易吧?”

公输问叹了口气,道:“谁都知道这么寻下去,只怕是毫无所获,但谁也不敢向家师说个‘难’字。”说在这里,面带苦涩之意,似乎还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说了一会儿话,公输问告辞走了,临走又看了妙公主三女一眼。

伍封吩咐送些酒食到城外营中,与三女到后院休息,招来带着人自行安排晚间的夜巡不提。

晚饭之后,伍封便缠着迟迟,非要看她跳舞不可,又命夏阳安排府中的丝竹在后堂檐下准备。

迟迟笑道:“公子既然喜欢,迟迟便为公子跳一曲七磐舞罢。”命人拿来了七个扁圆的磐鼓,置于地上,成花叶之状。

妙公主自小见过不少歌舞,却未见过七磐,好奇道:“这种舞倒未见过,这鼓是作何用的?”

伍封知道迟迟这舞若不让平启来瞧瞧,日后定会大为埋怨,命人将他和招来都叫了来,连晏安也一道请了来。

迟迟命檐外的丝竹奏出《清商》之曲,自己站在磐鼓之上,跳起舞来,只见她腰肢纤柔,应节俯仰,若翱若翔,若惊若怯,大袖如翼,最妙的是她跳舞之时,纤足随节击出鼓声,那一种娇柔、惊怯、袅娜、幽怨、婉转之意,当真是令人心生爱怜,舞姿又美不胜收。

一曲舞完,众人都看了个目瞪口呆,连叫好也忘记了。

待迟迟走回身边时,伍封呻吟了一声,叹道:“见了迟迟一舞,才知道以前所见的舞除了府中的剑舞之外,都是俗不可耐。”

平启连忙起身告辞,迟迟愕然道:“莫非迟迟的舞不堪,难入平爷之眼,令平爷要溜之大吉?”

平启的一张黑脸居然微微透红,叹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只是再坐一会,小人定然难以自制,索性先逃。”

招来和晏安也不住点头,显是对平启的话深以为然,也忙不迭一并走了。

伍封笑道:“原来舞跳得好了,也能将人吓跑哩!”大乐之下,酒兴大发,一迭声让四燕女拿酒上来。

这一次他精乖了许多,任三女如何温柔婉娈地哄骗,也不上其当,反而将三女灌了不少酒。

四人都是大有醉意,妙公主咕咙道:“封哥哥最会骗人,可斗你不过,不如想个法子,公平决斗。”

伍封笑道:“怎么都行,输了的便饮酒。”

妙公主道:“我见你时时与月儿投壶为戏,我们便投壶好了,谁要是投不中,便罚酒一爵。”

迟迟笑道:“迟迟颇擅投壶,只怕你们投不过我。”

伍封让人拿上壶箭来,道:“谁胜谁败,难说得紧,月儿,你觉得如何?”

楚月儿毫无赌性,道:“投壶便投壶,不过月儿肯定输了。”

四人投了一会,都是醉意朦胧,手上无甚准头,各自饮了不少。四人酒量之中,自然是伍封最好,妙公主次之,迟迟久在声歌风月之地,练出了不少酒量,最差的便属楚月儿,此刻这丫头小脸通红,一双俏眼水汪汪地似乎滴得出酒来。不过伍封不好与三女认真,自是饮酒最多。

妙公主投得兴起,将她的“精卫”宝剑扔在房中间的席上,道:“这口剑是我最心爱的东西,若是再输了,便将剑送出去,当酒三爵如何?”

迟迟喜道:“这是个好法子。”她从腕上解下一串金铃,道:“这是义父亲自为我铸的金铃,也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当可抵得美酒三爵。”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最心爱之物早晚归我所有,月儿,你有什么最心爱的东西,也拿出来吧,让我一并赢走,看你们还敢不敢夸嘴。”

虽然他们都是笑闹,楚月儿却甚是认真,问道:“真要拿出来么?”

妙公主笑嘻嘻地道:“自然是了,嘻嘻,就算你输了,我也替能要回来。”

楚月儿点了点头,摇晃着站起来,伸手向伍封抱去。伍封见她伸出小手来抱,又惊又喜,由得楚月儿横抱起来。楚月儿蹒蹒跚跚走到房中间,将伍封放在那口“精卫”剑和金铃之旁。

妙公主不解其意,笑道:“月儿可醉得厉害了,你这是干什么?”

楚月儿认真地道:“月儿最心爱的便是公子了,能否抵得上三爵酒呢?”

伍封、妙公主和迟迟大为愕然,忍不住大笑,妙公主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摇头笑道:“嘻嘻,封哥哥可不是东西,怎可以……,噢,我说错了,他是东西,嘿,又说错了。总之封哥哥不算。”

迟迟笑道:“是极,公子可不能算数。”

伍封站起身来,大笑道:“我莫非只抵三爵酒么?月儿另想一件东西才是。”走回席中,见楚月儿醉醺醺地甚为趣致,乐不可支。

楚月儿想了想,摇头道:“除公子外,月儿可没有什么心爱的了。”

迟迟提醒道:“你的宝剑呢?”楚月儿摇了摇头。

妙公主道:“你那件‘聘礼’宝衣应该算得上吧?”楚月儿又摇头。

妙公主叹道:“唉,月儿随便拿样东西,我们便当作是你最心爱的之物了。”

楚月儿侧着头想了许久,仍伸手将伍封抱起,放在剑铃之旁。

伍封哈哈大笑之余,心中却甚是感动,知道自己在这丫头心中的位置无任何东西可以比拟,此刻她饮得醉了,便不懂得害羞,将心思表露出来。

伍封跳起身来,笑道:“算了,我代月儿饮三爵,你们便饶过她。”不料他饮完三爵,妙公主和迟迟却不依他,怪他偏心,伍封只好又饮了六爵。

他连饮九爵后,酒意上涌,见三女被酒蒸得红润动人,心中大乐,也不好与三女认真,一边大逞口舌占些便宜,一边狂饮美酒,最后四人都醉倒在地,被四燕女各自扶回了房中。

次日一大早,妙公主便匆匆将伍封叫醒,道:“封哥哥,迟迟不见了。”

伍封吓了一跳,立刻坐起身来,道:“你说什么?”

妙公主道:“我今日起来,去找迟迟时,见迟迟早已不在房中,连四名燕女也不知道,只道迟迟仍在房中哩!”

伍封急问道:“是否在府中其它地方呢?”

妙公主道:“招爷急坏了,已带人在府中上下全部找过了一遍,不见迟迟人影。她的白龙和随身之物也都在府中。月儿怕你心急,已与平爷在府外四周查看,看看有何踪迹没有。”

伍封从**跳起来,春雨和秋月为他穿上衣服,匆匆洗过之后,挂剑出室,便见楚月儿和平启匆匆走回来,摇了摇头,显是没有找到。

伍封大急,楚月儿道:“迟迟武技平平,若是半夜出府,一定瞒不过招爷。”

招来与晏安也赶了来,晏安道:“小人怕迟迟姑娘夜晚有何意外,与招兄将府中的水井也尽数查过了。”

招来一张脸早已惊得雪白,他司夜巡之职,结果连伍封心爱的女人也在半夜弄丢了,这番罪责非同小可。

妙公主大发脾气,将晏安等府中人大骂,她虽然未责怪招来,但她骂那些家人侍婢,招来脸上如何挂得下来,彷徨无奈,心道:“若是迟迟姑娘真有何闪失,我只好自刎谢罪了。”

四名燕女神色张惶,手足无措。

楚月儿见伍封心神大乱,道:“公子,我看迟迟绝不可能自己走了,就算走也瞒不过别人。只怕是被高手潜入府中,趁我们都饮醉了酒,将迟迟掳走。”

伍封恨恨地道:“都是饮酒误事,日后这酒务要少饮才是!若是未曾饮醉,就算是颜不疑来,也不能从我眼皮底下将迟迟掳走。”

平启急道:“这城中还有何高手,能瞒过招兄的神眼?”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想起了玄菟灵来。那日他与冉雍高丽文说话,只有楚月儿在身旁,知道若要说高手的话,恐怕夷人九族之中,唯有玄菟灵才有这种本事。又想起昨日公输问来时,看着众女的奇怪眼神,多半与迟迟失踪之事有关。

伍封道:“教小宁儿和小兴儿备车,我和月儿去一趟法师府上,见见那躲着不敢见人的玄菟灵。”

众人愕然,晏安狐疑道:“法师虽然在天下寻觅十七八岁的少女,总不会跑到晏府上将大将军的人掳走吧?”

伍封叹了口气,道:“我和月儿虽然醉酒,但身手寻常的人也瞒不过我们,能瞒过招兄神眼的,这城中便恐怕只有玄菟灵一人有此身手了。”

妙公主对伍封向来信服,既然他怀疑是玄菟灵所为,多半便是他了,便道:“玄菟灵敢入府掳人,胆子不小,封哥哥此去说不好要大打出手,须多带人手才行。”

伍封摇头道:“我们就算将所有士卒带来,也不如整个玄菟族的人手,人带得多了,怕事情更不好办,有平兄三人便够了。唔,招兄也一道去,否则就算留在府中,他也睡不着。公主,你派人向城外大营送信,此事弄得不好,恐怕玄菟族会全族出动,后果难以预计,要小心提防。你谨守府中,不可轻出。”

在他们中间,除了伍封和楚月儿外,平启和招来的身手便算得上是最好的了,二鲍的武技也是大有长进,这几人去闯法师府,只要玄菟族不是士卒齐上,也不怕他府中的高手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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