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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忽听身边微有动静,伍封心中一动,心道:“莫非月儿醒了?”此刻忽觉身上气力渐渐挥复,忽一下睁开了眼,一眼便看到那一口铜棺,又看到舱顶,原来仍在先前那船舱之中,扭头向四周看了看,虽然舱中只有一只火把,就着微弱的火光向四周看了看,便见妙公主和楚月儿躺在不远处,手足似乎也被绑着。

伍封觉得嗓子松动,似乎可以出声,正想呼唤妙公主和楚月儿,便听舱外脚步声响,连忙将到了嗓子眼的言语收了回去,此刻气力还未全复,手足又被绑住,自不能贸然行事。

只听开门和关门之声,伍封偷眼看时,见莠?持剑进了船舱,便听她小声叹道:“龙伯,莠儿并不想杀你,可惜临行时文大夫多番叮嘱,我们若不杀你,文大夫便会杀了我们。”

伍封听见“文大夫”三个字,心道:“唉,文种居然要杀我!”又听莠?道:“如果当日你从落凤阁带走的是我而非小凰儿,我便会一生一世跟着你,可惜你根本不将莠儿放在眼里,否则,今日为你而死的便是我,而非小凰儿了。”

伍封想起蝉衣之死,心中大痛。

便听莠?轻轻一笑,道:“原来你已经醒了!”伍封暗吃一惊,听莠?道:“你眼睛虽然未睁开,但若非醒着,怎会流泪?”稍顿了读,怒道:“你不睁开眼睛,是否不将莠儿放在眼里,连看一眼也不愿意?你再不睁眼,我便杀了这两位公主,看你如何!”伍封吓了一跳,忙睁开了眼,冷冷地道:“就算睁眼又如何?你杀了蝉衣,在下必不会饶你。”

莠?格格笑道:“她自要撞上来,怎怪得了我?若要怪时,便怪你好了,她可是为你而死的哩!”伍封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莠?蹲在他身旁,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轻抚,道:“若非计先生神机妙算,预先带我们上船扮作佣仆,又故意让王子季寿征用此船,要让你们中计便十分不易。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你们尽数死于泗水之上,要怪也只能怪你心痛爱妾之死,神魂迷失,才会中毒。”

伍封恨声道:“将你的手拿开!”莠?的手又向他胸口摸去,笑道:“就算你们不会中毒,我们也有第二种法子,在水中凿船了,不过你水性甚好,只怕淹不死你,还要费我们许多箭矢才行。”

伍封听到“箭矢”二字,想起死在箭矢下的叶柔,心中一痛:“柔儿遇害之前,还说要小心越王勾践派人暗算,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若是柔儿在生,定会提醒我小心在意,怎会轻易被人所暗算?”忽又担心:“公主怀了身孕,这迷药不知是否会对她有害?”莠?见他眼中露出伤痛之色,将手伸入伍封的衣甲之内,在他胸口轻轻抚动,道:“莠儿本想觅个风景绝佳之地葬了你,可惜你是齐楚两国的贵人,只好将你的尸体留在舟上。

你才由吴国回来,这船又是吴国的船,船上的人也是吴国王子安排,等我们杀了你们悄悄走了,齐楚二国便会以为是吴人所为,怎也想不到越人身上。

文大夫的计谋妙得很哩!”伍封暗地里双手挣动,可惜计然知道他神力惊人,用有十余条牛皮绳捆在他手足之上,他气力未复,根本挣不断绳子。

此刻大难临头,明知道无法挣脱,心下反而宽了。

莠?见伍封并不理采,怒道:“我对你说这么多话,便是不想让你死得糊涂,你却在想些什么?”手在伍封胸口重重一捏,伍封的肌肉本就坚实,练过脐息之后更是十分强硬,一捏之下,她手指反被弹开。

莠?脸上忽地显出了一缕红晕,吃吃笑道:“你的肌肉如此坚实,莠儿倒未碰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伍封忽又想起那日酒醉,春夏秋冬四女也是在他身上轻抚为他洗浴,说他健肉坚实有趣,心道:“这四女不知怎样了?”想起她们,脸上不禁显出微笑。

莠?大怒道:“你定是在想别的女人了?!今日我要亲手杀你,便是想你在临死之时,就算恨我入骨,也只能想我一人!哼,你既想别的女人,我便先杀了她们,让你临死也心痛!”她恨恨地站起身,提着剑向妙公主和楚月儿走去。

伍封大骇,忙道:“你干什么?你,你休要伤害他们!”莠?走到妙公主和楚月儿身边,用剑指着二女,格格笑着,转头向伍封道:“你若是求我,我便不杀她们。”

伍封忙道:“我若求你,你能否放她们走?”莠?摇头道:“我不会放了她们,既不愿意放,也不敢放。

计先生要杀的人,那是非死不可。”

伍封叹道:“杀鸣蜩、萑苇的人是我,与她们无干,你与你无怨无仇,何必定要加害她们?”莠?笑道:“她们若非公主,我怎舍得杀她们?你可知道计先生的迷药十分厉害,若给人吃下去,便会迷迷糊糊听人摆布,到时候计先生再开女闾,将她们放在女闾之中,岂不是门庭若市?不过她们是公主,定有许多人认识,只好杀了。

你那四位美姬却不好说了,一阵我便求计先生饶了她们的性命,喂她们一些迷药,再到王畿成周设一个女闾,说不定连天子也会心动,嘻嘻!”伍封勃然大怒,叱道:“想不到你的心思如此狠毒!”莠?格格笑道:“是么?我若不狠毒些,怎能下手杀人?你可知死在莠儿手下的男人至少有七十多人?杀女人还是头一……”,话未说完,忽地人影闪动,莠?哼了一声,倒了下去,伍封愕然看时,却见楚月儿可爱的小脸探了过来,道:“夫君!”伍封又惊又喜,道:“月儿,原来你没被捆住。”

楚月儿一边割着伍封手足上的牛皮绳,一边道:“怎会没捆住,不过我醒了好一阵,幸亏这莠?一心和你说话,我才能悄悄割开绳子。”

伍封奇道:“你既被捆住,又怎能割绳?”楚月儿晃了晃手中之物,笑道:“你瞧!”伍封看时,见是一把短匕,想起这是当日在镇莱关夫余贝的箱中觅到的,楚月儿拿了一把塞入腿上幅中,恍然悟道:“月儿大有先见之明,那日说或有一日可用上,今日真的全靠它哩。”

楚月儿道:“其实夫君身上也有哩,双手虽被捆住,只须弯腰便可取出来,悄悄割断手上绳子便成了,不过不大易办,要费不少精神,幸好及时割开了。”

伍封手足解脱,点头笑道:“是极是极,月儿聪明得紧,我便未曾想到。”

见莠?心口汩汩流血,显已经死去。

楚月儿一心为他割绳脱困,未在意他满身鲜血,这时忽然注意到,大吃一惊,连脸色也变了,颤身道:“夫君,你伤在哪里?这些血……”,伍封长叹了一声,道:“这是蝉衣的血。

先前若非她以身挡剑,我早被莠?一剑杀了,可惜她在府中没多少天,却因我而死。”

说着垂下泪来。

楚月儿落泪道:“原来蝉衣也死了。”

伍封见身上的“天照”宝剑不在,只好在腿幅中摸了摸,果然那柄短匕尚在,便拔了出来,道:“我们的剑被解了去,可不知在哪里。”

楚月儿又将妙公主手足上的绳索解开,道:“公主还睡着,怎样将她弄醒呢?”伍封道:“这丫头向来十分贪睡,何况她有孕在身,就算不中迷药,也难叫醒,只好先将她藏起来再说。”

听妙公主呼吸细稳,似是无甚妨碍。

伍封周围看了看,却无甚地方可以让她藏身。

楚月儿向铜棺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伍封知道楚月儿心中所想,这铜棺中可以让妙公主藏身,但又怕她突然醒来后受了惊吓,虽然棺中有宝剑和长矛可拿出来用,两人却不愿意惊了叶柔安息,莠?虽然拿了口剑来,但二人想起她用此剑杀了蝉衣,都不愿意用这剑,只好作罢。

伍封叹道:“将公主藏在棺后罢,我们会脐息之术,醒得快些,公主一时间怕醒不了。”

楚月儿将妙公主抱在棺后,将覆在棺上的宽大锦帛扯了半边垂下,盖在妙公主身上,这舱门闭着,颇为昏暗,歹人若不转到棺后细看,一时间也发现不了。

她这么忙一阵,觉得手足发软,坐在了地上。

伍封也觉得气力连一成也未恢复,楚月儿自然比他好不多哪里去,若就这么出去,不要说救人,只怕自己也会白送了性命。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坐在棺后。

先前情势急迫,二人无暇静心调息,此刻暂无凶险,便静心调用脐息之术。

这脐息之术妙绝天下,二人全力施为,也没用多长时间,便恢复了气力,一跃而起。

伍封先在舱门后细听外面的动静,未觉有人,轻轻开了舱门,与楚月儿潜身出去,又带上了舱门。

看天色时,原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怪不得舱内甚是昏暗。

二人见中间船舱中火光甚明,沿着船舷悄悄摸了过去。

还未到中舱,便听脚步声响,一群人从舱中出来,伍封见周围无处藏身,情急之下,将短匕咬在口中,一手搂着楚月儿的纤腰,一手握住船舷,飞身翻在船舷之外,二人挂在船外。

才翻下身去,便听脚步声转了过来,计然道:“任公子这家伙当真奇怪了,他与伍封说起来还算有仇,何时变成好朋友,非要追上来不可?”又听一人道:“计先生,这人追了一个多时辰了,是否干脆停下来,由他赶上,然后将他们尽数杀了,岂非甚好?”计然笑道:“任公子的剑术不在我之下,岂是轻易可以对付的?何况他与我是旧识,也不好对他下手。

我们人数不多,未必有胜他的把握。”

又一人道:“任公子既是计先生的旧识,先生若向他叙叙旧,他未必会揭破我们的计谋吧?”计然道:“若换了以前,他定会助我们对付龙伯,不过眼下却不同了。

他是未来的代王,所思所想便要想到代国的大事。

代国只是个小国,龙伯是齐楚二国的贵人,他结纳还来不及,怎会对付他?”另一人道:“时间长了,只怕龙伯会醒过来,须得尽快解决了才好。”

计然笑道:“这却是无妨,这药叫作‘退避三舍’,是我的不传之秘,若无解药相救,三日也不会醒。”

伍封与楚月儿在舷下对视了一眼,楚月儿点了点头,伍封立时心下宽了,楚月儿在吴国研习了多日用毒解毒之法,看来并非白费功夫,只要她识得解毒,便不用担心了。

一人道:“计先生是我们越国的第一剑手,想不到还会用毒之法。”

计然问道:“是了,莠?去了哪里?”一人道:“先前好像见她到仓中去了。”

计然呵呵笑道:“莠儿见了俊俏的男子便有些把持不住,龙伯雄姿英发,莠儿定是芳心大动,便由得她吧。

龙伯毕竟是个英雄,临死由莠儿服侍他一回,也算对得住他了。”

计然人说着话,从伍封和楚月儿身边经过,向船尾匆匆走去。

此刻若是有人随便向船舷外看看,便可轻易发现伍封二人。

伍封只觉手心沁汗,心道:“若被他们发现,只好放手一搏了,我和月儿虽然可以逃脱,但公主和小鹿儿他们多半未醒,必会遭计然的毒手。”

幸好计然等人匆匆忙忙,未曾发现舷上有人挂着。

待众人走过,伍封与楚月儿翻身上来,轻手蹑脚向中舱而去,到了在舱外,透过船板的细缝向内细看,只见舱中有五六条人影晃动。

二人十分有默契,对视了一眼,伍封用短匕在船壁上轻敲了两下,舱内的人十分警觉,便听有人道:“这声音有些古怪。”

脚步声响时,有二人走了过来,才出了门,被伍封和楚月儿一匕一个,掩口刺入了胸口,二人叫唤不出,登时了帐。

伍封将两具尸体扔入了水中,舱内人奇道:“咦,不是跌入了水吧?”几个人都走了过来看,又被伍封和楚月儿依样画葫芦杀了,他二人精于此道,虽然手上只是短匕,不甚顺手,寻常的士卒却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再向舱内看时,见舱内再无人影,二人入了船舱,一眼便见到大堆兵器放在舱角,“天照”、“映月”、“精卫”、“大梦刀”、大铁戟、笔管矛等等都在其中,二人大喜,将短匕插入腿幅,上前拿起了自己的宝剑,拔了出来,将鞘挂在腰间。

宝剑失而复得,入手便格外觉得亲熟,二人立时精神大振。

楚月儿一眼瞥见舱角处有一个月形的门,忙抢身过去,探头往内看了一眼,喜道:“雨儿她们在这里!”伍封上前看时,见中间大**,横竖躺着四个女子,竟是春夏秋冬四女,最前面的冬雪衣衫解开了一半,看来还未曾着人的手脚。

伍封暗怒,道:“计然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虽然不敢打公主和月儿的主意,却对小雪儿大起色心。”

楚月儿也暗自生气,忙到放兵器的舱角,翻了好一阵,终早到她的那一堆小锦盒来,幸好计然等是是来行刺而非盗贼,否则便会细看诸物,发现锦盒内的多种解药。

楚月儿拿了个锦盒出来,见桌上有一大壶酒,顺手拿过去,先将盒中药粉倒一些在四女口中,又各灌了几口酒将药送下。

先前她听计然说,大家所中的毒叫“退避三舍”,想起计然竹简上曾有记载,此毒色味极淡,放于饭肴酒水中颇难察觉,中毒者昏昏沉睡,对身体却无损,配解药甚难,好在她在吴国闲事与城中医士询问,配出了多般毒物的解药,其中便有这“退避三舍”。

想不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途。

楚月儿替四女割开了手脚上的牛皮绳,才过了片刻,四女便醒了过来,秋风咕咕咙咙道:“好睡,咦!”伍封小声道:“被人迷倒了也不知道,还说好睡。

若来得晚了,我这头顶上不免有些绿油油了。”

四女吓了一跳,冬雪见胸前衣襟被解开,半边稣胸露了出来,满脸绯红,忙掩上衣襟。

楚月儿小声道:“船上都是歹人,我们先去将小鹿儿他们救出来,小鹿儿若有何闪失,便对不出柔姊姊了。”

小声解释了几句,四女自然是又惊又恼。

四女随二人出来,在舱角觅到了自己的四口刀,四人空着一手,便将精卫剑、鱼肠刀、大梦刀拿在手中,秋风空着一手,又将那壶酒拿起来。

六人先赶到了妙公主之处,将妙公主救醒,妙公主茫然接过刀剑,兀自有迷迷模糊糊,跟着他们又去寻觅小鹿等人,妙公主听楚月儿说着前事,惊道:“计然怎会混上舟来?”伍封此刻无暇细说,道:“小鹿儿他们先前是在后舱,我看计然未必会费神将他们另移它处,多半在后舱能够找到人。

一阵间我们动手时,公主只在后面观战,不可动手,免动了胎气。”

妙公主点了点头。

楚月儿道:“计然他们正在后舷上哩!”伍封道:“我们有七个高手,难道还怕了他们?”妙公主笑道:“夫君和月儿才算得上高手,我们又算得了什么?”七人缓缓向后舱摸过去,才走了一半路径,便听有人在前舱中大叫道:“计先生,计先生,有人逃走了!”便听脚步声骤响,计然带着人匆匆过来,口中道:“谁逃了?这可有些不妙了。”

正向伍封等人迎了上来。

伍封见躲避不及,喝道:“还有更不妙的哩!”挥剑向他们冲了上去,手起剑落,劈翻了数人,计然一行人被伍封出奇不意,大惊暴退,一口气退到了后舱前的空畅处。

除妙公主以外,五女随即冲了上前,手中刀剑此起彼落,毫不容情。

众人自从叶柔死后,一直心情郁闷,无以排遣,计然等人以迷药害人,行为卑鄙无耻,众人此刻正好大大发泄一番,下手格外狠些。

伍封早觑准计然,仗剑便向计然头上劈落。

计然大袖翻处,一柄短剑握在手中,挥剑上格,“叮”的一声,双剑相交,火星四溅,计然手上剧震,又退开了数步。

伍封见他剑术极妙,心道:“先前那人说计然是越国第一剑手,手底下果然有些名堂。”

他遇强愈强,手上的剑比他的心思还快,心中寻思未完,早已经跨上一步,手起剑落。

计然知道自己的膂力远逊于伍封,不敢硬接,猛地闪身到了伍封身侧,挥剑向伍封胁下疾刺,伍封见他剑法甚快,来不及回剑,便剑往横扫,趁机用剑柄撞开了计然的短剑。

二人交手数招,伍封道:“这是董门剑术,原来你也是董门中人!”此刻计然身边的二十余人尽被楚月儿等人所杀,楚月儿看伍封与计然斗了数招,便知计然剑术虽然高明,却不是夫君的对手,放下心来,伸手拉开后舱之门,果然见小鹿、圉公阳、庖丁刀等人尽数躺在舱板之上,兀自昏睡。

秋风从楚月儿手上接过解药入舱,依次给众人喂解药灌酒不提。

计然与伍封再战了数招,自知不敌,忽地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凌空一剑击下,伍封见他的身法与颜不疑相似,不过比颜不疑可要差得远了,笑道:“原来你也会‘屠龙剑术’!”剑尖斜往上挑。

谁知道计然剑至中途,忽地飞剑向旁边的船舷射去,“夺”的一声钉在舷板之上,只见他手中一条细细的铁链连在手腕和剑柄之上,轻力一扯,凌空横飞,一条身影向空中划去,“扑通”一声,远远地落在水中。

只留下那一柄短剑插在舷板上,铁链仍晃动不止。

伍封抢身到舷边,只见计然的头在水中闪了闪,又没入了水中。

夏阳见机甚快飞跑回前舱,将伍封的大神连弩拿了来,道:“公子,射他!”伍封端着连弩向水面上看了良久,却再未见计然的影子,颓然道:“这家伙的水性极好,恐怕已经游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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