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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必胜论的时代最终走向了毁灭。其后想必是一个道德清算的时代,亦即一个重新追问市场信念的时代。然而,事实却证明,社会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发展。
一切都待价而沽
金融市场的惨烈失败并没有从整体上动摇人们对市场的信心。其实,相对于银行来说,这场金融危机所破坏的更多的是政府的声誉。2011年,多项调查表明,在美国所面临的诸多经济问题上,美国公众所谴责的更多的是联邦政府而非华尔街的各大金融机构——其比率要高于2∶1。<sup><a id="ch21" href="#ch21-back">[21]</a></sup>
这些用市场来配置健康、教育、公共安全、国家安保、犯罪审判、环境保护、娱乐、生育以及其他社会物品的做法,在30年前大多都是闻所未闻的。然而在今天,我们却多半视其为理所当然。
这场金融危机将美国和全球经济都抛进了继1929年大萧条之后最糟糕的经济衰退之中,并且让成千上万的人丢掉了工作。然而即便这样,它也没有使人们从根本上对市场问题进行反思。相反,它在美国所导致的最显著的政治后果却是茶党运动的兴起,然而茶党运动对政府的敌意以及对自由市场的狂热,甚至都会使当年的罗纳德·里根深感汗颜。2011年秋天,“占领华尔街运动”使得抗议者们在美国各大城市和世界各大城市频频集会。这些抗议者们把他们的矛头直指大银行和大公司的权力以及日益加剧的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现象。尽管茶党与占领华尔街的激进主义分子在意识形态导向上存在差异,但是他们都是在对政府采取紧急援助措施方面表达一种民粹式的愤慨。<sup><a id="ch22" href="#ch22-back">[22]</a></sup>
·商业广告大肆进入公立学校,出售公园和公共空间的“冠名权”,营销为辅助生殖而“专门设计”的卵子和精子,把怀孕事宜外包给发展中国家的代孕妈妈,公司和国家竞相买卖排放权,以及一种近乎于准许买卖选票的贿选财政制度。
除了这类抗议声音外,关于市场角色和范围的严肃辩论在我们的政治生活中仍严重缺席。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如其长期以来所做的那样,仍在对税收、政府支出和预算赤字等问题争论不休,只是现在的争论更多了一点党派色彩、更少了一些鼓舞或说服力而已。由于政治体制没有能力代理公共善,或者说,没有能力解决最为重要的问题,所以公民对这种政治体制越来越感到灰心,同时对政治的理想也日渐幻灭。
·制药公司向富裕国家的消费者强力兜售处方药。(如果你曾看过美国晚间新闻里播出的电视广告,那么你会产生如下的想法便是可以理解的:世界上最大的健康危机不是疟疾、盘尾丝虫病或者失眠,而是大肆流行的勃起功能障碍症。)
公共话语的这般窘况乃是开展关于市场道德局限之辩论的第二大障碍。在一个政治争辩主要由有线电视上的吵架比赛、广播讨论节目里党派性极强的谩骂和国会中意识形态性的扔食品大战所组成的时代里,很难想象人们会把一种关于这类颇具争议的道德问题的理性公共辩论视作评价生育、儿童、教育、健康、环境、公民资格以及其他物品的正确途径。但是我相信,这样的辩论是可能的,而且还会促使我们的公共生活焕发生机。
·公共警力远比私人保安公司逊色——尤其在美国和英国,私人保安的数量是警察的两倍之多。<sup><a id="ch17" href="#ch17-back">[17]</a></sup>
一些人认为我们所怨怼的政治生活中有着太多的道德信念:太多的人太过深切、太过固执地信奉着他们自己的信念,而且还想把这些信念强加给所有其他人。我认为,这种看法误读了我们的窘境。我们政治的问题并不是有太多的道德争辩,而恰恰是争辩得太少。我们的政治之所以过于激烈,实在是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空洞的,亦即缺少了道德和精神的内涵,而且也未能关注人们所关切的那些重大问题。
·营利性的学校、医院和监狱不断增多,以及将战争外包给私人军事承包商。(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私人军事承包商的雇佣军在数量上实际超过了美国军队。)<sup><a id="ch16" href="#ch16-back">[16]</a></sup>
当代政治的道德缺失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试图将“良善生活”的观念从我们的公共话语中排挤出去。为了避免派系纷争,我们往往坚持认为,当公民进入公共场所的时候,他们应当将他们的道德信念和精神信念抛在脑后。尽管这种观点的意图是好的,但是不想把良善生活的争论纳入政治的做法却为市场必胜论和坚持信奉市场逻辑的做法扫清了道路。
让我们想一想下面的各种情形:
当然,市场逻辑也以其自身的方式把道德辩论从公共生活中排挤出去。市场的部分吸引力就在于它们并不对其所满足的偏好进行道德判断。市场并不追问一些评价物品的方式是否比其他方式更高尚或者更恰当。如果某人愿意花一笔钱来满足自己的性欲或者购买一个肾脏,而另一个同意此桩买卖的成年人也愿意出售,那么经济学家问的唯一问题就是“多少钱”。市场不会指责这种做法,而且它们也不会对高尚的偏好与卑鄙的偏好加以区别。交易各方都会自己确定所交易的东西具有多大价值。
市场和市场导向的观念向传统上由非市场规范所统辖的生活领域的入侵,乃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大的发展之一。
这种对价值不加道德判断的立场处于市场逻辑的核心地位,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它为什么具有吸引力。但是我们不愿进行道德和精神争论,加之我们对市场的膜拜,已经使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它逐渐抽空了公共话语的道德含义和公民力量,并且推动了技术官僚政治(亦即管控政治)的盛行,而这种政治正在戕害着当下的很多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