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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红衣看着迟小乙弯弯的眼，脸色渐渐变了。
迟小乙幽幽一叹，声音像茶雾一般轻：“姐姐说得没错。老祖宗待您如掌上明珠，待小乙如自家孙儿，可是说到底，咱们都是奴婢，老祖宗让咱们活，咱们就可以活。老祖宗让咱们死，咱们立时三刻就得起程黄泉路。姐姐说，小乙说得对不对？”
她张口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手里茶盏“啪”地掉落，她旋即歪倒在坐席，侧脸枕在席面，像溺水的鱼吃力地喘息，片刻前还明艳的脸色迅速灰败，她眼珠转动，看向迟小乙，眼中满是恐惧。
解红衣“噗哧”一乐，紧绷的情绪放松许多。
迟小乙跪坐原处未动，甚至笑容也未减。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无比温柔：“老祖宗让小乙给姐姐带句话：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不枉老祖宗一番栽培，老祖宗会记得你。姐姐，安心上路吧。”
迟小乙跪坐一侧，殷勤地替她斟茶：“小乙遵命，姐姐喝茶。”
解红衣再吸不进一丝气，眼角滑下一滴眼泪，缓缓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了。
解红衣失笑：“小嘴又甜又刁，难怪主子喜欢你。叫不出姑姑，就叫姐姐好了。在我面前你也别奴婢奴婢的了，咱们谁不是奴婢呢？”
过了一阵，迟小乙起身，对着隔开内间的拉门行礼：“老祖宗，师父，事情办好了。”
迟小乙脸蛋儿白净，眼睛月牙儿似地弯着。
拉门横移着打开，走出一个人，是内侍省少监霍槐。霍槐上前试了试解红衣的鼻息，走回内间，向里面的人轻声禀了句什么。
小内宦笑眯眯答话：“奴婢名叫迟小乙，承蒙老祖宗擡爱，才认了奴婢为孙儿。论辈份，奴婢该叫解掌柜一声姑姑。但见您年轻美貌，奴婢实在叫不出口。”
内间里，一个身影背对而坐，微微佝偻的脊背透着老态龙钟。
解红衣正喉干舌燥，落座茶案前，捧过茶盏一饮而尽。她看了看小内宦：“小公公看着面生，是新来的吗？”
他是权宦窦文，当朝一品大员，官任羽林大将军，主管内侍省，权倾朝野，内侍省的宦官们都要称一声“老祖宗”。
小内宦奉上热茶：“你稍安勿躁，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迟小乙近日风生水起，被老祖宗窦文视作心腹。
解红衣神色紧绷：“劳驾你催催主子，我有要事禀报。”
窦文的背影微微颤抖，苍老的声音哽咽：“老朽也不舍得啊……老朽也是迫不得已啊……红衣啊……”遍布老年斑的手在膝盖痛心疾首地拍打。
“解掌柜，老祖宗前边有客人，让你稍等，他一会儿就过来。”
霍槐赶忙跪了下去：“老祖宗节哀！红衣是个孝顺孩子，她一定能理解您的苦心，绝不会怨您的！”
来人被引进一间暖阁，抖掉身上积雪，兜帽掀下，露出艳丽容颜。是解红衣。她神情紧张不安，问道：“主子呢？”
窦文摆了摆手：“一定要厚葬红衣。”
开门的人是个小内宦，放人进来后一声未出，朝外张望一眼，随即把门关上，引着来人走进深宅。
霍槐赶忙道：“老祖宗放心，小乙会办得妥妥帖帖。”他回头对迟小乙吩咐道，“小乙，你听明白了吗？”
崇仁街的一处豪宅大院的边门，被有节奏地叩响。门应声而开，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闪进门。
迟小乙跪在地上伏首：“老祖宗和师父放心，小乙必会处理妥当。”
三日之前。厚重云层里酝酿着一场压城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