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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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借债和变卖东西,太太的日子还过得去,可也得找个工作呀。最后太太在巴兰科区找到了一个叫“小湖”的地方演唱,接着又开始谈起要戒烟,每天早晨回家又是浓妆艳抹的了。她再也不提卢卡斯先生了,这时只有凯妲小姐还来看她,凯妲小姐也同以前大不一样了,不开玩笑了,不那么调皮可爱了,从前那种无所谓、快快活活的劲头儿不见了。亲爱的,基农西托为你快要发疯了。我不想见他,连他的影子也不想见,亲爱的凯妲,他这个人一个子儿也没有。一段时间之后,太太开始和男人们来往了,但从来不让他们进家,只让他们在门口或街上等着她梳洗打扮。阿玛莉娅思量着:太太不好意思让男人们看见她现在的居住条件。太太每天起床后喝一杯皮斯科加姜汁酒,听会儿广播,看会儿报纸,给凯妲小姐打电话,然后再喝两三杯皮斯科加姜汁酒。太太不像从前那么秀挺,那么仪态万方了。
搬家后的第一个星期,阿玛莉娅在巴西路上的军人医院汽车站又跟安布罗修见面了,这次二人吵了一架。太太太可怜了,阿玛莉娅向安布罗修讲述太太经济上的拮据、家具被扣、蓬修先生粗暴的态度,可是安布罗修说:我太高兴了。你说什么?我说你那位太太是个婊子。为什么?她总是威胁别人,总向堂费尔民要钱,堂费尔民已经给了她不少钱了。这女人太不自爱了,阿玛莉娅,把她甩了吧,另找个人家吧。我要先把你甩掉!阿玛莉娅说道。两个人争吵了一个小时,最后才勉强和解。好吧,阿玛莉娅,我们不谈她了,为这个疯女人争吵不值得。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星期后,太太又不去“小湖”演唱了,阿玛莉娅是两三天之后才知道的。星期一和星期二,太太都待在家里。太太,您今天晚上又不去演唱了?我再也不去“小湖”了,阿玛莉娅,他们剥削我,我要另找个好点儿的地方。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太太显得并不急于找个工作。她把窗帘拉得严严的,一个人在黑暗中躺在床上听广播,有时懒洋洋地起来自己兑一杯混合酒。阿玛莉娅每次走进卧室总是看到她木然不动,望着烟雾出神,谈话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一副疲倦的样子。每到下午七点,她就开始梳洗打扮了,在嘴唇上抹口红,在指甲上涂蔻丹。八点左右凯妲小姐开车来接她。第二天大清早才回到家里,醉意醺醺,狼狈不堪,疲劳得有时得把阿玛莉娅叫起来帮她脱衣服。阿玛莉娅对凯妲小姐说:您瞧太太瘦得这个样子,您劝劝她,叫她吃点儿东西吧,不然要生病的。凯妲小姐劝了,可太太就是不听。一段时间以来,她不断地把自己的衣服送去巴西路一家裁缝店去改小。她每天给阿玛莉娅钱叫她去买报纸,每月按时付阿玛莉娅工资,太太哪儿来的钱呢?自从搬到老玛格达雷娜区的这个套间以来,还没有一个男人留下过夜呢,也许她在街上干?后来太太在“蒙玛特列”演唱了,但再也不谈戒烟的事了,也不怕过堂风了,甚至对演唱也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化妆时是那么漫不经心,对家中是否整洁也不管了——以前用手指在桌子上一抹,只要发现有灰尘就大喊大叫,可现在她从不去注意烟灰缸是不是满了,早晨再也不问阿玛莉娅有没有洗过澡、抹过爽身粉了。房间很乱,阿玛莉娅没有时间干这么多的事,再说现在打扫一次她也感到吃力了。太太那懒洋洋的劲儿传染给我了,阿玛莉娅总是对安布罗修说。小姐,看到太太这样,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太太对什么都是无精打采的,她是不是对卢卡斯先生那件事仍耿耿于怀?凯妲小姐说:是的,再加上喝酒,吃镇静药,她快变成个白痴了。
老玛格达雷娜区的那个套间比圣米格尔的房子小多了,没有了客厅中的家具和酒台也根本显不出来,现有的家具还嫌多。太太又把写字台、几把软椅、镜子和餐柜都卖掉了。这套房是在一幢绿色楼房的二层,有餐厅、卧室、浴室和厨房,楼下还有个小庭院,仆人的房间也带有卫生间。房子很新,一整理还相当漂亮呢。
有一天,有人敲门,阿玛莉娅开门一看,原来是堂费尔民。这次堂费尔民还是没认出她来:奥登希娅约好等我。自从上次看到堂费尔民以来,他变得衰老了,白发多了,眼窝也下陷了。太太把她支了出去买香烟。星期天,阿玛莉娅问安布罗修堂费尔民是干什么去的,安布罗修做了个恶心的表情:给她送钱去的呗,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把堂费尔民当傻瓜耍弄。太太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恨她?对我倒是没怎么样,可是对堂费尔民——她在吸他的血,欺侮他是个老好人,换了别人早就不理她了。阿玛莉娅火了:这关你什么事?你干吗要往里掺和?安布罗修坚持说:你还是另找个工作吧,没见她都快饿死了?别管她了。
奥登希娅太太回到了圣米格尔街,骨瘦如柴,衣服空荡荡的,脸颊都瘪进去了,眼睛也不像以前那么明亮了。警察局没有把首饰找回来吗,太太?太太惨笑了一下:永远找不回来了。她眼泪汪汪的:卢卡斯比警察还精。可太太仍然爱着他,真可怜:阿玛莉娅,老实说,首饰本来就所剩无几了,我为了他早就一点一点地卖掉了。男人都是傻瓜,他根本没有必要偷嘛,阿玛莉娅,他如果需要,说一声不就行了吗?太太变了,灾难一个接着一个,可她淡然处之,不动声色,沉默不语。太太。普拉多当选了,阿普拉把拉瓦耶甩开,投普拉多的票了,普拉多获胜了。这是广播里说的。可是太太根本不听:阿玛莉娅,我失业了,胖子不愿意跟我续订合同。她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动气,就好像在讲世界上一件最普通的事。几天后她又对凯妲小姐说:我背的债快把我淹死了。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满不在乎。后来蓬修先生来收房租,阿玛莉娅不知道如何对付:太太不在家;出去了;明天再说吧;星期一再说吧。起先,蓬修先生还客客气气,调戏她几句,后来却变凶了。他面孔涨得红红的,一个劲儿地嚷着,都噎住了:太太不在?他一把推开阿玛莉娅,像狗似的叫了起来:奥登希娅太太,别躲着了!太太来到楼梯口,像看一只蟑螂那样看了他一眼:干吗这么大喊大叫的?你去告诉帕雷德斯,我改日再付房租。您不交房租,帕雷德斯上校要骂我的。蓬修先生又吠了起来:我们要到法院去告您,把您从这幢房子里赶走。太太平静地说:我什么时候走要看我高兴。他继续大喊大叫:限您星期一付房租,否则我们就起诉。事后,阿玛莉娅上楼到太太的卧室去,还以为她在大发雷霆呢,然而她很平静地凝视着天花板。阿玛莉娅,卡约在的时候,帕雷德斯都不敢收房租,可现在,你瞧。太太说话的声调懒洋洋的,仿佛很遥远,仿佛梦中呓语:阿玛莉娅,我们得搬家了,没别的办法。那几天太太东奔西走,一早就出去,很晚才回家。阿玛莉娅,我看了许多房子,都太贵了。她一会儿给这位先生打电话,一会儿给那位先生打电话,向他们借钱、贷款,然而每次挂上电话嘴都气歪了:都是些混蛋,没良心的家伙!搬家的那天,蓬修先生来了,他跟太太关在堂卡约睡过的卧室里很长时间,最后太太下楼来命令卡车上的汉子把家具和酒台再搬回房子里去。
有的时候,太太两三天不回家,一进家就说:我出远门了,阿玛莉娅,我到帕拉卡斯、库斯科、钦博特去了。阿玛莉娅经常从窗口看到太太提着箱子上了男人的汽车,在电话里她能听出某些人的声音,竭力想猜出这都是些什么人、多大岁数。一天清晨,阿玛莉娅听到了人声,她跑过去偷看,只见太太在客厅里同一个男人一面喝酒一面说笑。接着只听门响了一下,她心想准是两个人钻到卧室里去了。但并非如此,原来那位先生走了。她过去问太太要不要吃午饭,只见太太躺在床上,和衣而卧,神色很怪,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无声地盯着她看了起来。阿玛莉娅:您不舒服?太太不回答,一动不动,除了失神地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外,仿佛全身都已死去。阿玛莉娅跑去打电话,浑身战栗着等来了凯妲小姐接电话。太太又自杀了,躺在床上,什么也听不见,也不说话。凯妲小姐嚷了起来:别说了,你别怕,听着,给她喝杯浓咖啡,不要叫医生,我这就去。阿玛莉娅抽泣着:太太,喝了吧,喝了就会好的,凯妲小姐正在路上。但是太太仍然不回答,仍然听不见、说不出,两眼出神。她搬起太太的头,把杯子送到她的嘴边。太太顺从地喝着,两缕咖啡流到了脖子上。对,就这样,太太,全喝掉吧。她抚摸着太太的头,吻着太太的手。凯妲小姐来了,可她并没感到难过,反而骂了起来。她派阿玛莉娅出去买来了酒精,让太太又喝了些咖啡,和阿玛莉娅一起把太太放倒,用酒精给她擦了额头和太阳穴。凯妲小姐一面擦着一面责怪太太:傻瓜,疯子。太太渐渐地恢复了知觉,笑了: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她能动了,可凯妲小姐烦了:我不是你的保姆。你会出事的,你要自杀就自杀,别搞这种慢性自杀。当天晚上太太没去“蒙玛特列”,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