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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特殊人物，在这儿很少见到你，”贝塞利达喝了一口啤酒说道，“你光是去外面干？客人也是精选的？”

小罗贝托在杯中倒满了啤酒，把杯子递给贝塞利达、佩利基托和圣地亚哥的时候，他的手直发抖，飞快地扇动着睫毛，露出害怕的神色。他很快走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凯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圣地亚哥回想：她神情严肃，毫无惧色。伊翁的双眼却在冒火。

“我在哪儿干跟您没关系，”凯妲说道，“再说，谁允许您用‘你’来称呼我的？”

“你们也请坐，”贝塞利达说道，一副妓院老板的派头，“你们不喝点什么吗？”

“安静，别这样，”伊翁说道，“他不是别人，是熟人。他只想问几个问题。”

“凯妲身材颀长，一双大腿美极了，是个红发黑白混血女郎。”圣地亚哥说道，“我从来没在伊翁那儿见过她，卡利托斯。”

“像您这样的人，想成为我的客人可办不到。您要有点自知之明，”凯妲说道，“我要的价您付不起。”

“叫小罗贝托给我们来点啤酒，”贝塞利达说道，既不站起来也不看那同伊翁一起进来的女人，“这次我付钱，夫人。”

“我现在退休了，不嫖了。”贝塞利达说着，嘲讽地笑了起来，然后揩了揩小胡子，“你什么时候跟缪斯在赫苏斯·玛丽娅区同居的？”

“喂，贝塞利达，”伊翁没有吻他也没跟他握手，“我可向凯妲发过誓说你会履行诺言。这两个人跟着你来干什么？”

“我没跟她同居过，是那可恨的女人造的谣！”凯妲喊了起来，伊翁抓住了她的胳臂，于是她压低了声音，“别把我卷进去，我警告您……”

黄昏的晚霞从小客厅唯一的窗子中射了进来，厅里失去了神秘感和迷人的魅力。圣地亚哥回想：家具的面子都掉了，墙纸褪了颜色，地毯上净是烟头烧过的痕迹和洞眼，墙画上姑娘的面孔模糊了，天鹅也走了样。

“我们不是警察，是记者，”贝塞利达摆出友好的姿态说道，“我们不是针对你，是为了解缪斯的事来的。你把知道的关于缪斯的情况说出来，我们就走，把你忘掉。没有必要生气嘛，凯妲。”

“诸位请进，请进，”小罗贝托说道，“对，请到小客厅里坐。”

“那你们干吗威胁我，”凯妲又喊了起来，“为什么上次您来的时候对太太说要报警？您认为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吗？”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夫人会给我打电话的，就在今天七点钟。”贝塞利达讥讽地说，但并无自夸之意，“你要把中心版面整版留给我，主任。”

“你既然没什么可隐瞒的，那就没有必要害怕警察。我是作为朋友到这儿来谈谈的，你没有必要生气嘛。”贝塞利达又喝了一口啤酒说道。

“先生，这样说来她可是个有价值的女人，”阿里斯佩说道，“哪怕把全利马的石块都翻过来，你也得找到她。”

“他说话算数，他会履行诺言的，凯妲，”伊翁说道，“他不会在报上提你的名字，快回答他的问题吧。”

“大概是个特殊的妓女，是个上门服务的妓女，”贝塞利达说道，“我们可能认得她，不过她也许还有别的名字。”

“好吧，太太，我明白了。”凯妲说道，“什么问题？问吧。”

“凯妲到底是谁？”阿里斯佩说道，“你肯定我们都认得她吗，贝塞利达？”

“我们像朋友一样地谈谈吧，”贝塞利达说道，“本人说话算数，凯妲。你从什么时候起跟缪斯同居的？”

“您认为她会给您打电话吗，贝塞利达先生？”佩利基托坐进了面包车说道，“我倒是认为，她肯定会告诉凯妲：《纪事报》的人知道你跟缪斯同居过的事了，赶快跑吧。”

“我没跟她同居过。”卡利托斯，凯妲竭力控制住自己，尽量不去看贝塞利达，但她的目光一遇到贝塞利达的目光声音就变了调，“我们是朋友，我只是有时留在她家过夜。她是一年多前搬到赫苏斯·玛丽娅区去的。”

“我发誓，夫人。你一找到她就给我打电话。”他郑重地说道，“我的电话号码你是知道的。”

“先声夺人，先来个下马威。”卡利托斯说道，“这就是贝塞利达的方法。先使对方神经紧张，然后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这是特务用的办法，不是记者用的。”

贝塞利达点点头，面孔逐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一双小眼睛也闪出了光芒。他站起身来，走近桌子，下定决心似的端起圣地亚哥的酒杯一饮而尽，嘴上沾满了一圈白色泡沫。

圣地亚哥和佩利基托没有碰自己的啤酒，只是一声不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边上专注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小萨，贝塞利达把凯妲制伏了，此刻她什么问题都回答了。圣地亚哥回想：凯妲的声音时高时低，伊翁拍打着她的手臂，鼓励着她。可怜的缪斯处境很糟，很糟，特别是在“蒙玛特列”丢了工作以后。帕盖塔对她太坏了，明明知道可怜的缪斯会饿死，但还是把她辞退了。缪斯虽然也同男人来往，但再也找不到固定的情夫了，所以没人给她钱、替她付房租了。卡利托斯，凯妲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当然，她的哭不是由于贝塞利达提的问题，而是出于可怜缪斯。这就是说，妓女之间也存在着忠实的友情，小萨。

“如果我让你见到凯妲，你一定不能点她的名，你要发誓！”伊翁说道。

“又是酗酒又是吸毒，”贝塞利达也伤心了，用手抹着小胡子，一对小眼睛炯炯闪光地盯着凯妲，“那可怜的女人算是毁了。”

“那好，那你就找到她，替我约个时间，”贝塞利达说道，“我只是需要她提供些情况。她要是不愿跟我谈，我就在第一版公布她的名字，到那时，她就得到警察局去谈了。”

“这您也要发表吗？”凯妲抽泣着说道，“除了每天登的关于她的那些可怕的情况之外，这些您也要发表？”

“她的朋友出了事，你想她还有心思来工作吗？”伊翁说道。

“她倒了运，成了暗娼，酗酒，乱搞，所有的报纸都这么说。”贝塞利达叹了口气，“只有我们要突出她好的一面。我们要说她是个著名歌唱家，曾被选为娱乐界的皇后，是利马最美丽的女人之一。”

“赶快把她叫出来吧，别像演戏似的。”贝塞利达微笑着说，“我保证不会为难她。”

“你们最好不要光是挖掘她的生活情况，还是找找杀她的凶手以及下令杀她的凶手吧。”凯妲又哭了起来，用手捂住了脸，“对凶手，对凶手背后的人，你们不议论，也不敢议论。”

“凯妲是个好姑娘，贝塞利达，”伊翁稍微降低了声音说道，“你可别找她的麻烦，否则你要付出代价的。她有许多好朋友，我警告你！”

小萨，你是不是就在这个时候倒霉的？圣地亚哥回想：是的，正是如此。他回想：伊翁惊呆了，眼中流露出疑惧、惶惑的目光。贝塞利达的手指停在小胡子上不动了。佩利基托用肘顶了顶你的胯部，小萨，你也大吃了一惊。四个人都呆住了，八只眼睛盯着凯妲，凯妲哭得更响了。圣地亚哥回想：贝塞利达盯着凯妲那头火红的头发。

“我太喜欢你了，夫人。”贝塞利达微微一笑，向圣地亚哥和佩利基托看了一眼，“这就是你的人品。”

“我不怕，我什么都敢写，我的稿子什么都经得住。”贝塞利达温柔地低声说道，“你敢说出来我就敢写。谁是凶手？你认为谁是凶手？”

“我当然不信，”伊翁说道，“你也是个婊子养的，跟帕盖塔一样！”

“你蠢到不怕被牵连进去，那就随你的便吧！”卡利托斯，伊翁的面孔一派惊恐、害怕，她朝着凯妲喊了起来，“你怎么竟说这种蠢话！你怎么能编造这种蠢话！”

“我并不想跟她过不去，只是希望她能说说缪斯的私生活。”贝塞利达说道，“她们同居过这件事，我们不会发表的，也不会提她的名字。我的话你还不信？”

“你不懂，夫人，”贝塞利达的声音也带哭腔，“她不愿意她的朋友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死去。只要她敢说出来，我就敢写。你认为谁是凶手，凯妲？”

“她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别把她牵连进去，”伊翁说道，“你会使她倒霉的。你为什么要给我们找麻烦？”

“太太，我不是说蠢话，也不会编造。”卡利托斯，凯妲哭着说道，她把脸一仰说了出来，“是臭卡约的打手把她杀死的。”

“难道凯妲亲眼看到了某些事？”贝塞利达说道，“有些情况她了解？”

圣地亚哥回想：我所有的毛孔都在出汗，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我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凯妲，不漏一字地听着她讲。我的胃门处又感到了蠕虫在慢慢长大，变成了毒蛇、尖刀，跟那时候一样，比那时候还厉害，咳，小萨啊！

“你会毁了凯妲的，你明白吗？”伊翁抓住了贝塞利达的膝头，一面捏着一面说道，“警察会把她关起来，对她进行审讯，你难道不明白？”

“您怎么要哭了？”安布罗修说道，“别再喝了，少爷。”

“我太喜欢你这张嘴了，夫人，”贝塞利达满意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我们会替你报仇的。在明天的报道里，我们就说‘蒙玛特列’是利马最声名狼藉的堕落场所。”

“你要是愿意我就发表，你要是愿意，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发表。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什么都不讲。”贝塞利达喃喃地说道，“臭卡约就是卡约·贝尔穆德斯吗？你肯定是他下令干的？这坏蛋离开秘鲁了。”

“这个绝了种的婊子养的！”卡利托斯，起初她倒还像个爱饶舌的贵夫人，后来变成了受惊的老太婆，一听到别人提到帕盖塔，她又变成泼妇了，“这个信口雌黄的臭女人！”

小萨，凯妲哭得脸都变了形，眼睛又红又肿，伤心得嘴都扭歪了。她连忙又摆手又摇头：不是贝尔穆德斯，不是他。

“是帕盖塔告诉我们的。”贝塞利达有些气恼地低声说道，“瞧，我对你多么信任，这才叫朋友。”

“那到底是谁的打手？”贝塞利达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你见过那个打手吗？你那时在利马吗？”

“凯妲跟她同居过，是谁告诉你的？”伊翁嗫嚅着说，竭力想恢复自然的笑容。

“凯妲那时在哇卡契纳，”伊翁打断了他，用食指指着他威胁着说，“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她那时跟一位参议员在一起。”

“姑娘们每天都在改名换姓，我也说不清是哪个。”贝塞利达低声说，“你别担心，我们不是警察，请你把她叫出来，我们私下谈谈。仅此而已。”

“奥登希娅死的前三天我就没看见她了，”凯妲哭着说道，“我是从报纸上得知她被害的消息的，但我知道是谁杀死她的。我不骗人。”

“你指的是凯妲？”卡利托斯，她软了下来，“你说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呀，贝塞利达？”

“到底是谁的打手？”贝塞利达追问道，一面盯着凯妲，一面用手不耐烦地安抚着伊翁，“夫人，我不会发表的，凯妲让我发表什么我才发表什么。不过，她要是不敢说，我也就算了。”

“这件事，警察局还不知道，”贝塞利达抓了抓胡子，贪婪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不过，早晚会知道的，也肯定会来审讯你和那个叫凯妲的。夫人，你要做好准备。”

“奥登希娅对一个阔佬的隐私知道得很多，她那时快饿死了，只想离开利马，”凯妲哭着说，“她不是恶意的，只想一走了之，到一个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重整旗鼓。她遇害的那会儿已经到了半死不活的地步，都是贝尔穆德斯那狗东西造成的；在她潦倒之后又是所有人造成的。”

“跟她同居过的女人？”卡利托斯，她的脸色变了，变得发紫，失去了自信，“我这儿的一个姑娘跟她同居过？”

“缪斯向那个阔佬要钱，那个阔佬为了不再受她的勒索，就命人杀了她。”贝塞利达轻声地重复了她的话，“雇凶手的那个阔佬是谁？”

“我们还是回到话题上来吧，”贝塞利达说道，“她没在这儿干过，好吧，那请你把跟她同居过的女人叫来吧。她给我们提供一些材料，我们就让你安静。”

“用不着雇，他只要说一声就行了。”凯妲望着贝塞利达的眼睛说道，“他大致一说，打手就明白了。他完全控制了打手，那打手就像他的奴隶，对他百依百顺。”

“这是污蔑，贝尔穆德斯与本院从未有过任何关系。”伊翁说道，“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客人而已。”

“我不怕，我敢发表，娘的。”贝塞利达轻轻地反复说道，“我相信你的话，凯妲。”

“你太自信了，夫人，”贝塞利达淡然一笑，“你大概又找到一个像卡约·贝尔穆德斯那样强有力的保护人了吧？”

“命人杀掉她的是金球。”凯妲说道，“那个凶手就是他的保镖、司机，叫安布罗修。”

“我看到报纸的时候感到很难过，这种罪行总是让人感到难过，”伊翁说道，“特别是看到照片上她住的那种地方。你要是一口咬定她在这儿干过，我也高兴，给我们做了宣传嘛。”

“金球？”卡利托斯，贝塞利达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停地直眨眼。他看了佩利基托一眼，又朝我看了看。他后悔了，看看凯妲，又朝地上看去，像个傻瓜似的不停地说道：“金球？金球？”

“她被害了，你幸灾乐祸，”贝塞利达微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感情，夫人？”

“你是说费尔民·萨瓦拉？我看你疯了。”伊翁激怒了，也站了起，高声喊道，“贝塞利达，你听她胡说些什么呀！即使确有其事，也不能乱说。她没有证据，都是她编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