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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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辆车!”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大吼起来。
这些都是他经常要抵挡的诱惑。朋友们,特别是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嘲笑他有多少次了?达威托被杀害以后,他就独自一人游玩,不肯陪朋友们去逛妓院,也不肯去皮条客介绍的、据说还没有破身的姑娘家里。的确,有时他也抵挡不住诱惑,但事后心里要痛苦好几天。很久以来,他就习惯了把这种堕落的责任推到特鲁希略头上去。都是这个畜生的过错,他造成许许多多人吃喝嫖赌、道德沦丧,因为他们要借此设法减轻生活所造成的焦躁不安,因为生活里没有一丝自由和尊严的空间,因为在这个国家,人的生命一钱不值!特鲁希略早已是帮助魔鬼毁灭人类的最得力帮凶了。
阿玛迪多和托尼·英贝特也同时喊道:
尽管萨尔瓦多对待信仰非常虔诚,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去学西塞拉当修士。因为虽然他钦慕神的召唤,但是基督早已经把他排除在外了。他绝对无法履行那些誓愿,尤其是这一条:操守贞洁。上帝把他造得太喜欢尘世的一切了,太喜欢追求那本能的东西了,而一个基督的牧师是应该消灭情欲的,然后他才能完成传播福音的使命。他一向喜欢女色,至今如此,尽管过着忠贞不渝的夫妻生活,可是仍然会偶尔堕落一下,然后良心长时间地受到折磨。如果出现一位妙龄女郎,细腰、宽胯、小嘴、大眼睛亮晶晶,是典型的多米尼加美人,且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都流露出无限的风情,萨尔瓦多就会站立不安,心里燃烧起欲望和种种遐想。
“是他!是那辆车!”
萨尔瓦多·埃斯特莱亚·萨德哈拉与教皇使节撒尼尼主教谈话后又过了几周,听说施恩会的修女们决定把他当修女的妹妹西塞拉——保利娜嬷嬷——从圣地亚哥转移到波多黎各去,这样他就越发感激和钦佩撒尼尼枢机主教了。西塞拉是萨尔瓦多特别疼爱的小妹妹。自从她当修女以来,他就更喜爱西塞拉了。西塞拉选择母亲保利娜的名字为教名,使萨尔瓦多热泪盈眶。每当他能在保利娜嬷嬷身边逗留片刻的时候,他便感到自己得救了,有了安慰,净化了灵魂,他被发自可爱的妹妹身上的宁静与欢乐所感染,被妹妹献身基督的平静自信的态度所感染。是不是福廷神甫告诉了撒尼尼枢机主教:如果政府发现了他们的暗杀计划,他将为这个当修女的妹妹担心?他绝对没有想到,把保利娜嬷嬷转移到波多黎各一事纯属偶然。这是天主教会一项明智的举措:不让畜生糟蹋一个纯洁而无辜的姑娘,因为乔尼·阿贝斯指挥的刽子手们是会这么干的。株连九族的恶习是让萨尔瓦多对这个政权感到愤慨的又一原因:为了惩罚异己分子,政府还迫害这些人的亲戚、父母、兄弟,没收他们的财产,逮捕下狱,开除公职。假如暗杀失败,镇压行动会是冷酷无情的。就是萨尔瓦多的父亲比罗·埃斯特莱亚将军也不能幸免,尽管他在自己的拉瓦斯庄园里经常设宴款待友好的大恩人。所有这一切,萨尔瓦多早已反复权衡过。他决心已定。知道罪恶的手不能伸到波多黎各的修道院去伤害保利娜嬷嬷,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妹妹不时给他寄来一封短信,那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满了热情洋溢、令人心情舒畅的话语。
“他妈的!开车!”
但是,“公羊”会来吗?他时时感受到等待给同志们造成的紧张状态。谁也不开口说话,谁也不肯动一动。他能够听到伙伴们的呼吸声:安东尼奥·英贝特手扶方向盘,呼吸是平静的,吸气的时间很长;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呼吸很快,有些气喘,目光不离公路;阿玛迪多的呼吸有很强的节奏感而且深长,他也在注视着特鲁希略来的方向。三个朋友肯定都是把手放在武器上的。他也是如此。萨尔瓦多感觉着史密斯威森点三八口径手枪柄的硬度,这是他从圣地亚哥一个开五金店的朋友那里买来的。阿玛迪多除了携带一支点四五口径的手枪之外,还带来一支M-1步枪,这是美国人对暗杀计划的可笑贡献。同安东尼奥一样,安东尼奥·德·拉·玛萨也是一支勃朗宁自动步枪,点一二口径,枪管已经被他的朋友西班牙人米盖尔·安赫尔·比歇在自己的车间里截短了。枪膛里装着特制的子弹,这是他的另外一位朋友、也是西班牙人的前炮兵军官曼努埃尔·德·奥文·菲尔普早就特别制造好的,交出子弹时他肯定地说:每颗子弹里装着足以致命的炸药,打烂一头大象也没有问题。但愿如此!是萨尔瓦多提议中央情报局提供的卡宾枪由加西亚·盖莱罗中尉和安东尼奥·德·拉·玛萨掌握,两人坐在右面的座位上,挨着车窗。他俩是最优秀的射手,理应在近距离首先开枪。大家一致同意。“公羊”会来吗?“公羊”会来吗?
安东尼奥·英贝特的车已经启动;那辆面向特鲁希略城停着的雪佛兰正在调头,车轮发出吱吱的尖叫——萨尔瓦多想起一部警探影片来——朝着圣克里斯托瓦尔的方向开去。在那个方向的公路上,漆黑而空无一人,特鲁希略的轿车正在向远方驶去。是他吗?萨尔瓦多没有看到,但是伙伴既然说得那样肯定,那就应该是他,肯定是他。萨尔瓦多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安东尼奥和阿玛迪多打开了车窗。英贝特仿佛骑士快马加鞭一样,扶着方向盘不断地加速。风越来越大,萨尔瓦多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他一只手保护眼睛,另外一只手攥着手枪,渐渐地与前面车尾的小红灯缩短了距离。
他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离开了使节驻地。他在乔治·华盛顿大道走了好长时间,又从那里走向海岸,感到心中有一种长期以来不曾体验到的精神平静。他要宰掉畜生,上帝和教会都会原谅他的,以血还血:用血洗刷掉畜生让祖国流出的鲜血。
“阿玛迪多,肯定是‘公羊’那辆雪佛兰吗?”他高喊道。
他的声音哽咽了。他垂下眼帘,不安地呼吸着。这时,他感到枢机主教父亲般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到使节手中拿着一本使徒圣托马斯·阿奎那的著作。使节红润的脸上露出一丝调皮的微笑。他用食指点着打开的书页,让萨尔瓦多看其中一个段落。萨尔瓦多低头看去:“消灭畜生的肉体,如果可以解放一个民族,上帝是恩准的。”
“肯定!肯定!”中尉尖叫着,“我认识司机,就是萨卡里亚斯·德·拉·克鲁斯。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他肯定会来的。”
“主教大人,我要杀掉特鲁希略。我的灵魂能得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