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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次电击治疗,”玛丽·乔治说,“把艺术家的事从他脑子里赶出去,一了百了。”

阿斯伯里转过身,把杯子递给摩根。“来吧,小伙子,喝杯奶。”他说。

母亲轻叫一声,他抓住了扶手。

“不想喝那奶。”兰德尔说。

“记住我的话,”姐姐继续说,“接下来这五十年,他在这里也就是件摆设。”

另一个走了过来,站在门口。

他回到床上。在某种意义上,她是对的。他让他的神祇——“艺术”,失望了,不过他是个忠实的仆人,而“艺术”带给他的却是死亡。他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去睡了,心里想着家族墓地里那块静谧之地,很快他将躺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他的尸体被慢慢抬到那里,母亲和玛丽·乔治兴味索然地坐在门廊椅子上看着。棺材架被抬过水坝时,她们可以抬头看到水池里送葬队伍的倒影。一个瘦长的带着罗马领的黑影跟随其后。他有一张神秘而严肃的脸,微妙地将禁欲与腐败融为一体。阿斯伯里被放置在山坡上的一处浅墓里,送葬的人们面目模糊,静静地站了会儿,便在暮色愈深的草地上散开了。耶稣会神父退到一棵枯树下抽烟冥想。月亮升起,阿斯伯里感到有什么东西向他俯下身来,他那冰冷的脸感到了温柔的暖意。他知道这是“艺术”来唤他苏醒,他坐起身,睁开眼。山那边,母亲的房子灯火通明。黑黑的池塘里散落着点点镍币色的繁星。耶稣会神父已经消失了。在他四周,只有散开的牛群在月光下吃草。一只硕大的白牛,身上甩着些狂乱的斑点,正在舔他的脑袋,好像那是个盐块。他惊醒了,夜间盗汗湿透了被褥。他坐在黑暗里,瑟瑟发抖,意识到时日无多。他向下凝视死亡的火山口,昏沉沉倒在了枕头上。

阿斯伯里仍然伸着胳膊给他递杯子,“烟都拿了,”他说,“拿着奶。每天损失一两杯,对我母亲不算什么。我们要想自由地生活,就得自由地思想!”

第二天,母亲注意到他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似有种出尘超凡的感觉,好似濒临死亡的孩子必须提前过圣诞。他坐在床上,叫人重新摆放几把椅子,移走一幅画,画中是位绑在岩石上的少女,他知道这幅画会让耶稣会神父发笑的。他还让人拿走了那把舒服的摇椅。待他指挥完毕,他的房间,配上墙上脏兮兮的污迹,真如牢房一般。他觉得来访者可能会为之倾倒。

“她不让喝,我们谁都不让喝这儿的奶。”兰德尔说。

他等了一上午,不时焦躁地抬头看着房顶那只口衔冰凌的大鸟,它似乎停在半空,也在静候;时近黄昏,神父才到。母亲一开门,楼下客厅就传来巨大的声响,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阿斯伯里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楼梯上旋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吱嘎吱嘎。几乎同时,母亲一脸肃然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位身形庞大的老人,他几步跨过房间,抄起床边的椅子,塞到屁股下面。

“听着,”阿斯伯里哑着嗓子说,“世界在变。没理由管你先喝我后喝,或我先喝你后喝!”

“我是费恩神父——来自婆枷拓厉。”他朗声说道。他长着一张大红脸,头发灰白硬挺,一只眼瞎了,那只好眼却是湛蓝清澈,目光炯炯地盯着阿斯伯里。他的马甲上有块油污。“这么说你想和神父聊聊?”他说,“很明智。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们的主会在何时召唤我们。”说完,他抬起好眼看着阿斯伯里的母亲,说道:“谢谢,现在您可以离开了。”

“她不让。”他重复了一遍。

福克斯太太身子一僵,并没有动。

阿斯伯里又倒了一杯递给他。

“我想与费恩神父单独聊聊。”阿斯伯里说,突然感觉自己在这儿有了盟友,尽管他想象中的神父可不是这个样子。母亲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走出房间。他知道她不会走远,最多走到门外。

第二天下午,他和兰德尔在奶房把鲜奶装入罐中,他捡起一只黑人喝光的果冻杯,突发奇想,给自己倒了杯热奶,一饮而尽。兰德尔不再倒奶,弓腰停在奶罐上方,看着他。“她不让,”他说,“她不让干<b>那事</b>。”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阿斯伯里说,“这地方实在无聊至极。有智识的人在这儿根本找不到可交流之人。我想知道您怎么看乔伊斯,神父?”

第二天,两罐牛奶被乳品厂退了回来,因为沾染了烟草味儿。他揽下罪责,跟母亲说抽烟的是他,不是黑人。“如果你抽了,他们也抽了,”她说,“你以为我不了解他们?”她无法相信他们是无辜的;不过这次经历让他很兴奋,他已决定要换种方式再来一次。

神父抬起椅子往前挪了挪。“你得大声嚷才行,”他说,“一只眼瞎,一只耳聋。”

“我知道。”阿斯伯里说,刻意停顿了一下,摇了摇烟盒,先递给兰德尔,他取了一支,又递给摩根,他也取了一支。他亲自给他们点着烟,三个人站在那儿一起抽。静悄悄的,只有两台挤奶器咔嗒咔嗒有节奏地响着,以及偶尔牛尾甩在牛身上的声音。这是那种共享同参的时刻,黑白间的隔阂化为乌有。

“您怎么看乔伊斯?”阿斯伯里提高了声音。

另一个走过来,站在那儿笑。

“乔伊斯?哪个乔伊斯?”神父问。

“他们是得知道啊。”他咕哝道,但和她争论没什么意义。去年他在写一部关于黑人的剧本,便想和他们多相处,了解他们关于自身处境的真实想法,但给她干活的那两位这么多年下来,所有进取心早已消弭殆尽。他们不说话。叫摩根的那位肤色浅褐,有些印第安血统;另一位年纪稍长,叫兰德尔,很黑很胖。他们每次跟他说话,就好像是在对着他所在之处的右边或左边的某个隐形的影子讲话。跟他们一起干了两天活,他觉得并没有和他们建立起关系,于是决定尝试一下比交谈更为大胆的举动。一天下午,他站在兰德尔身旁,看着他调整挤奶器。他默默地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支。黑人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他。等阿斯伯里吸了两口后,他说:“她不让在这儿吸烟。”

“詹姆斯·乔伊斯。”阿斯伯里大笑。

他不耐烦地听着母亲细数雇工的不是。“那俩可不笨,”她说,“他们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神父的大手在空中一挥,仿佛要赶走讨厌的蚊虫。“我没见过他,”他说,“好了。你每天都做早祷和晚祷吗?”

之后几天,虽然他的身体迅速恶化,脑子却异常清醒。面临死亡,他发现自己处于一种觉悟状态,这与他不得不听的母亲的絮叨完全不相称。母亲的絮叨大多是关于那些叫黛西或贝茜·布顿的奶牛,以及它们那些隐秘的身体机能——它们的乳腺炎,它们的螺旋蛆,以及它们的流产。母亲执意要他白天去门廊上坐坐,“欣赏美景”,他没有力气反抗,只好将自己拖出去,蔫头耷脑地僵坐着,一条阿富汗毛毯裹着双脚,双手握紧扶手,似乎准备跃入蓝得耀眼的瓷一般的天空。草坪向下延展四分之一英亩,一道铁丝栅栏将其与前面的牧场隔开。白天,枯奶期的奶牛在那里的一排枫香树下休息。路那边是两座小山,中间有方池塘,母亲坐在门廊上,可以看着牛群走过水坝,到路那边的小山上去。一道树墙环绕着整片风景。白天他被迫坐在那里时,树墙呈现出水洗蓝色,让他悲哀地想起黑人们穿的褪色工服。

阿斯伯里似乎糊涂了。“乔伊斯是位伟大的作家。”他咕哝道,忘了要嚷才行。

阿斯伯里的眼睛冒着怒火,呈现出恶狠狠的紫罗兰色。“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他重复了一遍,躺下,闭眼,直到布洛克和他母亲离开房间。

“你不做,嗯?”神父说,“只有按时祷告,你才能成为好人。不跟祂说话,就无法爱耶稣。”

“若不是真的病了,”福克斯太太解释道,“他是不会这般失礼的。<b>我</b>希望您能天天来,直到他痊愈。”

“我一直想了解受难耶稣的奥秘。”阿斯伯里嚷道,但神父似乎没听见。

“大多数问题我都解决不了,”布洛克说,“还没有什么事是我完全明白的。”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冲着阿斯伯里发光。

“你对纯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问,阿斯伯里的脸色变得煞白,神父没等他回答接着说,“我们都有问题,你必须向圣灵祷告才能得到答案。精神、心灵和肉体。没有祷告,什么都无法战胜。和你的家人一起祈祷。你和家人一起祈祷吗?”

阿斯伯里坐起来,怦怦直跳的脑袋探向前方,“我没请你来。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是我的医生。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

“上帝不许,”阿斯伯里喃喃道,“我母亲没时间祷告,我姐姐是无神论者。”他大声嚷道。

布洛克弯腰从袋子里拉出一条橡胶管,把阿斯伯里的袖子撸上去,将管子绑在他的大臂上。之后取出一支注射器,找静脉,边把针头往里插,边哼着赞美诗。他的血液的隐私被这笨蛋侵犯了,而阿斯伯里只能怒冲冲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主啊,从容不迫而坚定。”注射器满了,布洛克拔出了针头。“血液不会撒谎。”他说。他把血液倒进一只瓶子,盖好盖子,放进包里。“阿兹白里,”他开始发问,“多久……”

“可耻呀!”神父说,“那你必须为她们祈祷。”

“阿斯伯里!”他母亲说。

“艺术家通过创作祈祷。”阿斯伯里试探着说。

“是她请你来的!”阿斯伯里说,“她可以回答你。”

“不够!”神父打断了他,“如果你不每天祈祷,你就是在忽略你那不朽的灵魂。你知道你的教义问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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