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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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鲁乔舅舅说,我打算和父亲谈谈,尽量说服他接受既成事实。鲁乔舅舅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新郎官穿着一身脏衣裳,这可实在丢人。他要我马上洗澡换衣服,顺便安慰一下坐卧不安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我们又谈了片刻,甚至一块儿喝了咖啡。可是胡利娅姨妈一直没有从奥尔卡舅妈的屋里出来。我竖起耳朵仔细谛听,极力想听听是否有哭声、吼叫声或吵架声。没有,卧室里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最后,胡利娅姨妈终于单独走出房门,显得很激动,面颊绯红,仿佛被烈日晒过,但是嘴上挂着微笑。
我虽然异常繁忙,在这几周中还是写成了一篇短篇小说,题目叫做《虔诚的女信徒与尼古拉斯神父》。故事发生在格罗西奥·普拉多,当然是反宗教的:一位聪明的神父发现群众崇拜梅尔乔丽塔神,便想出一条生财之道,以大企业家的雄心和魄力办了一家综合性企业:制造和出售纪念邮票、教士披肩、耶稣圣像以及各种圣徒纪念品,在圣徒住地发售入场券,为筹建教堂而组织募捐和抽彩,资助代表团前往罗马为谥给他圣徒称号而说项。我用新闻报道的方式写成两个不同的结尾:一个结尾是格罗西奥·普拉多的居民发现了尼古拉斯神父的买卖,便把他私刑处死;另一个结尾是这位神父当上了利马的大主教(我决定把这篇小说读给胡利娅姨妈听了之后再选择其中一个结尾)。我是在国家俱乐部的图书馆里写成的,在那里编辑新书目录的工作有点儿象征性。
“你马上要做的是让你父亲息怒,他现在气得发疯了。”鲁乔舅舅的口气突然缓和下来,看来他已经履行了不揪我耳朵的诺言,准备帮我了。他说:“你父亲失去了理智,叫嚷着要去警察局控告胡利娅。我不晓得他还会干出些什么事。”
我从中央电台仓库里抢救出来的广播剧剧本(这项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额外收入二百个索尔)经过删改整理,可以安排播放一个月,届时CMQ的剧本就到达了。但是正如那位开明企业主所预料的,无论是仓库里的剧本还是CMQ的剧本都留不住彼得罗·卡玛乔所争取到的广大听众。由于收听率下降,为了不失去广告收入,只好把广告费降低。不过事情并不那样可怕,赫纳罗父子一向富有创造精神,干劲十足,用一个名叫“为六万四千索尔回答问题”的新节目找到了财源。这个节目是从巴黎电影院传来的,由知识渊博的竞选人(汽车、索福克勒斯、足球、印加国王)回答多达六万四千个问题。
“我不会放弃学业,我要读到大学毕业,并继续从事结婚前担负的那些工作。”我劲头十足地向他保证,“你应该相信我,也要让家里人相信我。胡利娅会帮助我的。我会更加发奋读书,努力工作。”
通过小赫纳罗,我一直留意着彼得罗·卡玛乔的情况。最近,我经常同小老板到科尔梅纳大街的布兰萨餐厅喝咖啡。卡玛乔在德尔加多大夫的私人诊所里住了近一个月,由于花钱太多,赫纳罗父子便设法把他转送到拉尔科·埃雷拉大街上公共慈善局开办的精神病医院。在那里,据说人家还很尊重他。一个星期天,在牧师公墓登记过卡片,我乘公共汽车来到拉尔科·埃雷拉,打算去探视卡玛乔。我带了几小袋薄荷玛黛茶作为礼物,准备让他泡着喝。但是正当我随着探视的人群踏进疯人院那监狱式的大门时,我突然决定不去看他了。在这个壁垒森严、人员杂处的地方——大学一年级时我们曾在那里上过心理学实习课——重见那位已变为疯子的文人,这想法首先使我产生了深深的痛苦。我转身向外走去,回到了米拉弗洛雷斯。
“你年轻幼稚,没有职业,连个立身之地都没有。为了养活老婆,你将不得不放弃读大学去拼命干活。”鲁乔舅舅低声叹息道,一面点烟,一面摇头,“你在自己脖子上拴了一根绳索。谁都不会同意,因为咱们家族的人本来都盼望你有出息。只凭一时任性,你就过起庸庸碌碌的生活,那太令人伤心了。”
星期一,我对妈妈说,我想同父亲见面。她劝我要谨慎,别说惹他生气的话,不要冒挨打的风险,最后把我父亲的电话号码给了我。父亲告诉我,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在去美国前的那间办公室里见我。那地方在卡拉巴耶胡同,一条细砖铺地的长廊的尽头。这条长廊的两侧都是住房和办公室。在进出口公司,我认出了几位从前同父亲共事的职员,他们把我领进了经理办公室。父亲独自坐在以前的办公桌后面,身穿奶油色西装,结着一条绿底白点的领带。我发现他比一年前瘦多了,脸色有些苍白。
“为了不让你们分开我们,我们只能这样做,”我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道,“我和胡利娅相爱。我们没做任何出格的事。事前我们考虑过了,确信自己没做错。我向你保证,我们决不后退。”
“早上好,爸爸。”我站在门口说,极力使声音显得洪亮而坚定。
“我不会揪你的耳朵,因为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揪了,”鲁乔舅舅嘟囔道。他脸上的神情疲惫不堪,显然夜里失眠了。“你干了些什么呀!你总该想到了吧?”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他指着一张椅子说道,那神情含含糊糊,看不出有太多的恼怒。
我和舅舅到小客厅里坐下来。没有雾的时候,从这个房间可以望见耶稣教士神学院、防波堤和大海,这时却只能依稀辨别出神学院的红砖屋顶和大墙。
我侧身在椅子边上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田径运动员准备开始比赛。
“你姐姐还没起床,不过已经醒了,”他指指卧室,对胡利娅姨妈说道,“进去吧,没关系。”
“我想把我正在做的事情和将要做的事情对您讲一讲。”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鲁乔舅舅亲自给我们开门。他强颜欢笑地先是吻了胡利娅姨妈,然后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