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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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热情地谢过他的邀请,回到街上时,我对胡利娅姨妈说,彼得罗·卡玛乔对我们显得格外亲热,把他的秘密都透露给了我们,我非常感动。胡利娅姨妈也很高兴,她从没想到知识分子中也有那么有趣的人。
“就是戏剧效果。”我强调说,不知她是否懂了;而且即使出于怜悯之心,她露出笑容也好呀。
“好了,并不是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是这样的,”我自我打趣道,“彼得罗·卡玛乔是带引号的知识分子。你没看到他的房间里一本书都没有吗?他对我解释说,他不读书,为了不让自己的风格受到影响。”
我难过极了,停下来告诉她,她所听到的并非她跟我讲的那个事件的真实写照,而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所有增加或删掉的东西都是为了获得某种效果。
我们手拉着手,沿着市中心夜深人静的街道向公共汽车站走去。我对胡利娅姨妈说,某个星期天,我要到中央电台去看看这个神秘的文人戴上各种假面具的模样儿。
“可是,不是这样,你把事情都弄颠倒了。”她惊奇地对我说,甚至发火,“事情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可是……”
“他像乞丐一样生活着,得不到酬金,”胡利娅姨妈反对说,“他的广播剧那么有名,我原以为他挣的钱多得堆成山。”
对文学,我们也谈得很多,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胡利娅姨妈听,我讲,讲巴黎的亭子间(那是与我的才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我成为作家时将要写的各种小说、剧本和杂文。哈维尔在联盟大街的丰盛冷饮店发现我们的那天下午,我正在给胡利娅姨妈读我的一篇关于多罗特奥·马蒂的故事,这篇故事的题目富有中世纪味道:《十字架的屈辱》。共五页,这是我读给她听的第一篇故事。我读得很慢,为了掩饰我对她将要作出的评判的不安。这次试验对我这个未来作家的敏感性来说是灾难级的。我一边读着,胡利娅姨妈一边不断地打断我:
在塔帕达公寓,既看不见浴缸,也看不见淋浴设备,甚至在楼梯第一层平台上连个破旧的厕所和盥洗室都没有。这使胡利娅姨妈感到忧虑:“我想彼得罗·卡玛乔这个文人是从不洗澡的。”我对胡利娅姨妈说他压根儿不注意这些琐事。她对我说,看到公寓那个脏劲儿,恶心得想呕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咽下香肠和鸡蛋。我们上了公共汽车,这辆破车在阿雷基帕大街的每一个街角都要停下来。当我慢慢地吻着胡利娅姨妈的耳朵和脖子时听到她惊恐地说:
在利马市中心咖啡馆的这些约会不是很放肆,只不过是浪漫的长谈,互相拉手,眉来眼去而已;倘若环境允许,则贴着腿坐;只在谁也看不到的时候才接吻,这种情况很少,因为那个时段的咖啡馆里总是挤满一般职员。我们谈我们自己的事,自然,谈到了被家里某个人发现的危险,谈到了避免这些危险的方法,事无巨细地互相诉说自上次见面(也就是几个小时前或一天前的见面)后所做的一切。但我们从不计划未来。未来这件事在我们的交谈中被心照不宣地抹掉了,无疑这是由于我和她都确信我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前途。虽说如此,我觉得这种像一场游戏似的爱情在利马市中心烟雾缭绕的咖啡馆的纯洁相会中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正是在那里,我们不知不觉地产生了爱情。
“难道作家都是饿死鬼?这就是说,你一辈子都要让人讨厌,小巴尔加斯?”
因此,我们宁可夜里少见面,利用白天电台工作的空隙多见面。胡利娅姨妈乘公共汽车到市中心,上午十一时或下午五时左右在卡马纳大街一家咖啡店或联盟大街一家叫做“丰盛”的冷饮店里等我。我改完几篇新闻稿,我们便可以共度两个小时。我们已不再去科尔梅纳大街的布兰萨咖啡馆,因为泛美电台和中央电台的人都到那儿去。有时(更确切地说是在发薪的日子里)我请胡利娅姨妈吃午饭,那时我们在一起一连待上三个小时。可是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支付不起这种过度的花费。在这以前,有一天上午,我曾趁小赫纳罗为彼得罗·卡玛乔的成功而笑逐颜开的时候,同他作了一次巧妙的交谈,使他给我增加了工资,我的收入从而达到了五千索尔。我把两千索尔交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资助家用,其余的三千索尔,虽说不算宽裕,但应付我的恶习——吸烟、看电影和买书——还是足够的。可是自从我和胡利娅姨妈恋爱以来,花钱如流水,手头总是拮据,常常借债,甚至求助于阿尔玛斯广场的国家当铺。另外,由于在男女交往上,我有着西班牙人的牢固偏见,一次账也不让胡利娅姨妈付,所以我的经济状况到了难以自救的程度。为了缓和这种状况,我开始做一点哈维尔严厉地称之为“糟蹋我的文笔”的事,就是写书评和在利马的杂志及文化副刊上发表报道文章。为了减少发表这些拙劣文章所感到的羞愧,我用的是笔名,但是每月增加的两三百个索尔对我的预算是一剂补药。
自从听哈维尔这样叫我之后,她也称呼我小巴尔加斯了。
尽管我和胡利娅姨妈的恋爱进行得一帆风顺,事情还是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因为保守秘密不易。我们共同商定好,为了不在家里引起怀疑,我大大减少了到鲁乔舅舅家去拜访的次数,只是每星期四还继续准时去吃饭。晚上为了去看电影,我们耍各种花招。胡利娅姨妈先走,她打招呼告诉奥尔卡舅妈说要去同一个女友吃饭,然而却是到某个商定的地点去等我。不过,这样做也有不便,胡利娅姨妈必须长时间地耽搁在街上,直到我下班为止,而且她常常要饿肚子。有时,我乘出租汽车去找她,人不下车;她留心看着,一见汽车停下就飞快地跑来。不过,这是一个冒险的计策,一旦叫人发现,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我和胡利娅姨妈之间有点什么。无论如何,这个埋伏在汽车里的神秘邀请人终将引起人们的好奇、怀疑和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