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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你别乱动!把手放到脑袋上!到那个你钻进来的破洞去。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到警察局我给你喝咖啡。你一定冷极了,这种天气怎么能光着身子?”

“警长,这都是您的过错。”阿雷瓦洛嘟囔着,“谁让您去拘捕他的?您一发现他不是小偷就应该放掉他。你看这下弄得咱们多麻烦。请您告诉我,您相信上头的看法吗?就是说,这家伙是藏在轮船里跑来的。”

“我说过了,把手举起来!混蛋!”警长喊道,向前跨进一步。黑人并没有服从命令,仍然一动不动。他浑身漆黑,极其瘦弱。利图马在黑暗中辨认出他那皮包的肋骨、麻秆似的双腿,但腹部鼓得像个球,一直坠到阴部。警长立刻联想到附近街区有些骨瘦如柴的儿童,因为有寄生虫而挺着肿胀的圆肚皮。那黑人继续捂着面部,静静地蹲在那里。警长又向前跨了两步,盯着对方,提防着他随时可能逃走。他想:“疯子是不怕手枪的。”同时又挪动两步。这时他离黑人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于是看清了对方的肩膀、胳臂和脊背上的鞭痕。利图马想:“嘿,真他妈有种!”是鞭伤还是烧伤?或者是患病留下的?为了不使对方害怕,他低声说:

“贝特拉尔拜斯也是这么想的。”利图马说,“有可能是对的。不然怎么解释这桩怪事?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满脸的伤疤、全身一丝不挂、一口怪话,突然出现在卡亚俄港,这一切你怎么解释?他们说的大概是对的。”

警长一面提防着黑暗中可能窜出来共犯,一面估量着:“这小子不是小偷,而是疯子。”这个判断的根据是对方不仅在隆冬季节裸体外出,还有那一声惊叫。警长想,这个人不正常,那一声喊叫十分奇特,介于狼嗥、犬吠、驴叫和狂笑之间;那声音不像是仅仅从喉咙里冲出,而似发自丹田或肺腑。

漆黑的街道上回响着两个警察的皮靴声,那黑人的赤脚不发出任何响声。

警长没有向前靠近,只是下令说:“黑鬼,把手举起来!你要是不想挨枪子儿,就老实一点!你因为侵犯私人财产和裸体外出而被捕了。”

“如果由我决定,就让他留在监狱里。”阿雷瓦洛再次开口道,“警长,因为一个非洲野人之所以是野人并不是他自己的过错。”

他喊得这样凶狠,自己也感到意外。他已经把手电筒拿在手中,光柱重新扫到了黑人身上。那家伙并没有跑,仍然蹲在那里。利图马吃惊地睁大了疑虑的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但这不是想象,不是梦幻,一点不错,那黑人全身赤裸,如同出生时那副模样,一丝不挂:没有上衣,没有短裤,没有鞋袜。他好像不知害臊,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裸着身子,因为他并没有盖住那个在灯光下轻轻摇摆的造孽玩意儿;他仍然蜷缩着,两手遮住半个面孔,纹丝不动,好像被手电光催眠入睡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留在监狱里。”利图马低声说道,“你也听中尉说了:监狱是关押小偷、杀人犯和流浪汉的。把他关在监狱里,国家花的钱算在哪笔账上?”

“不许动!不然我就宰了你!老实点,否则送你去见鬼,黑杂种!”利图马怒吼着,他用力过猛,喉咙震得好疼。说着,一面弯腰捡起手电,一面洋洋得意地说:“黑鬼,这回你完蛋啦!自认倒霉吧!”

“那就遣送他回国。”阿雷瓦洛嘟嘟囔囔地说。

接着,他果断地趴下来,尽管已经上了年纪,而且穿着大衣,却灵巧地钻进破洞。一到里面,他立刻站起身,蹑着脚,闪到一旁,背贴着板壁。他什么也没发现,但他不想打开手电;他也没有听见任何响动,但是他再次确信那里有人。那个人也像他一样,正躲在暗处屏息静听,并且极力想看个究竟。警长觉得有人在呼哧呼哧地喘气,便端起手枪,扣着扳机,口中数了“一、二、三”后,一下子打开手电。一声突然的惊叫使他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电筒从手中滑脱,滚到地面,照见了似乎装着棉花的麻袋和酒桶。就在灯光一闪的瞬间,令人难以置信地照出一个缩成一团的裸体黑人,这人双手捂着面孔,但是那双吃惊的大眼睛从指缝间注视着手电筒,仿佛一切危险均来自那道亮光。

“可你怎么能查出他是哪一国的?”利图马提高了嗓门说,“你也听中尉说了,上级用各种语言试着跟他对话:英语、法语甚至意大利语。他什么语言也不会说,他是野人。”

他听见自己喊声的回声消失在夜空里,随后仍然是海水声和偶尔的狗叫声。他数了不是三十秒,而是六十秒。他心里想着:“利图马,这回你可出丑啦。”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猛然高声喝道:“兄弟们,注意!准备开火!”

“这意思是说,就因为他是野人,我们就应该给他一枪?”阿雷瓦洛又一次嘟囔道。

为了效果真切,他用力跺脚来回跑了几遭。接着,把脸贴到仓库的板壁上,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完蛋啦,自认倒霉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一个个从钻进去的地方爬出来。给你们三十秒钟的时间,乖乖地爬出来!”

“我并没有说这是对的。”利图马低声说,“我只是把中尉传达上级的话再重复一遍而已。你别装傻啦。”

他的心脏发疯似的狂跳着,检查过手枪确实已打开保险栓,便关闭了手电筒,又环顾一下四周:只有一片黑暗,远处,瓦斯卡尔大街上的路灯宛若萤火般跳动着。他深深地吸足一口气,使出全身的力量,狂吼道:“班长,带人把这片仓库给我包围起来。要是有人逃跑,就马上开枪。小伙子,快一点!”

当他们走上孔特拉米兰德·莫拉街的时候,卡门圣母教堂的钟声刚好打十二下。利图马觉得那钟声十分凄惨。他努力注视着正前方,但常常不由自主地向左侧转过脸去,瞥那黑人一眼。每当从昏黄的锥形灯光下走过时,警长便看看他,他总是那副老样子:上下颚骨卖力地工作着,脚下迈着与他们相同的步伐,毫无苦相。利图马想:“对他来说,世界上唯一要紧的似乎就是咀嚼。”过了一会儿他又想道:“他是一个被判了死刑还不知道判决的人。”立刻又想:“毫无疑问,这是个野人。”正在这时,他听到阿雷瓦洛说:

他刚刚走出二百米左右,便猛然收住脚步,转身望去:暗影里有一面墙壁,一盏街灯(从宰狗工人的弹弓射击下奇迹般地幸存下来)几乎照不到那里——仓库的所在地。他想:“不是猫,也不是耗子。是小偷。”他的心脏骤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前额和双手似乎渗出汗来。是小偷,是小偷。他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心里明白应该向回走,因为从前有过类似的预感。于是,他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左手捏紧电筒,转身快步走去。他感到心脏好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对,可以完全肯定是个小偷。走到仓库附近,他再次停步,不住地喘息着。假如不是一个而是几个呢?是不是最好去找夏多,去找乔克洛呀?他摇摇头:无需他人,自己足够,绰绰有余。若小偷很多,那对他们更糟,对自己更有利。他将耳朵贴在木板墙上,凝神细听:一片寂静。只听到远处传来的海水声和时而驶过的汽车声。利图马想:“什么小偷!真是胡说八道!利图马,你在做梦吧?那是猫在逮耗子。”他觉得冷意全消,浑身燥热,有些疲倦。为了找到仓库大门,他转圈走了一遭。找到后,用手电筒照去,看到门锁没有被撬。他心中暗自思量:“利图马,你可真泄气!你的听觉可不如以前啦!”他刚要迈步走开,左手不禁一晃,黄色的手电光圈照到一处破洞。这里离大门只有几米远,那是用斧头劈开的,或是用脚猛力踹断木板。这个破洞足以钻过一个人。

“上级为什么不就地放掉他,让他自寻出路?”他恼怒地埋怨说,“既然利马有这么多流浪汉,那就再增加一个好啦,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在漆黑的夜空下,警长利图马沿着凄凉无人的街道向前走去。他心中想,也许夏多是有道理的。人们确实不喜欢警察,只在担心出事的时候才想起警察。可那又怎么样?他无需强迫人们敬重他或者爱戴他。他想:“人们的态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确,自己对待警备队确实不像同事们那样,这是为什么?他们绝不拼命干工作,极力图安逸;上司不在身边时便偷懒养神,或者捞点外快。利图马,你为什么不那样做?他心里回答说:“因为你喜爱这一行。就像别人喜爱足球或是赛马,你热爱自己的工作。”他忽然想到,假如某个足球迷问他:“你喜欢哪一队?青年队还是卡亚俄港队?”他便回答说:“我喜欢国民警备队。”在迷雾中,在密密的细雨里,在这漆黑的夜晚,他笑了,十分得意于自己这个俏皮的念头。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吓了一跳,马上伸手掏枪,停步细听。情况发生得如此意外,他感到有些慌乱,心里想:“利图马,你简直吓慌了手脚,可你从来没有害怕过呀?你是绝不会胆怯的,因为你一向不懂得恐惧是什么滋味。”他的左边是一片空地,右边则是海洋运输公司仓库的一号建筑物,响动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很响,好像一些木箱和铁罐翻倒后撞倒了另一些木箱和铁罐。不过,此时一切均已恢复平静,只有远处海浪拍岸和风吹铁皮屋顶或钻过铁丝网的呜呜声。他心里想:“大概是猫追老鼠撞翻了木箱,使货堆坍塌了。”他想象着那可怜的猫和老鼠被小山般的箱桶、麻袋压破肚皮的惨景。这个地段已经属于乔克洛·罗曼的地段。乔克洛显然不在这里。利图马心里明白,他一定在地段的另一侧,在海员们经常光顾的“乐土”“蓝星”或某个酒吧间、妓院里,要么就在爱嚼舌头的卡亚俄人称之为“梅毒巷”的弄堂里。他一定靠在某个破旧的柜台上,在白喝人家的啤酒。利图马继续向前走着,心里想,他要是突然出现在乔克洛身后说一声:“乔克洛,好小子,你竟敢在值勤的时候喝酒,这回你可倒霉了。”那家伙会摆出怎样的嘴脸?

“这你已经听中尉说过了,”利图马回答说,“国民警备队不能鼓动犯罪行为。假如你把他就此释放,那么他除去偷窃别无出路。不然,就会像条饿狗一样被冻死。实际上,咱们这是帮他的忙。枪一响,一秒钟的事,总比慢慢饿死、冻死要好,总比孤苦伶仃、凄凄惨惨地活着要好。”

这时,他听到夏多在他身后嘟囔了一句:“没有女人的家算什么家?”

可是,利图马觉得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听着自己的声音,他感觉似乎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就在这里分手吧。”走到曼戈·卡巴克大街的路口上,利图马说道,“不要离开自己的地段。不要自寻烦恼!不要总是盼着退伍。一旦退伍,就会像丧家狗到处受罪啰。潘其托·安德萨纳就是这样,他来局里找我们,眼泪汪汪地说:‘我无家可归了。’”

“不管怎么样,您听我说件事,”他听到阿雷瓦洛抗议,“我可不喜欢这种差事,您选中我来干这件事,可真是坑了我。”

“您希望我们个个都是英雄。”夏多突然开口道,“您希望人人都忠心耿耿地捍卫这些垃圾堆。”说着,他指指卡亚俄港,指指利马城,指指周围的一切,“难道人家感激我们?您没听见人家在大街上冲我们喊些什么吗?难道有人尊敬我们?警长,人们瞧不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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