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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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伤塞巴斯蒂安先生、强奸玛尔加丽塔女士和那位女艺术家的罪犯死得不那么公道。这种提法是否相宜?因为惨案一发生,年轻的马罗金·德尔芬就以为时机已到:准备趁着混乱甩掉典狱长派来陪他观看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比赛的看守,然后逃离秘鲁首都利马,躲到国外,改名换姓,重新开始那疯狂犯罪的生涯。五分钟后,这些梦幻被击得粉碎,当时(鲁乔?埃塞基耶尔?)马罗金·德尔芬和秋皮达斯监狱的看守已来到五号门,看守拉住马罗金的手,二人正赶上站在大门前的第一排,随即被人流碾碎。(据说,看守和药品推销员的手指直到死后仍然紧握在一起。对此,人们议论纷纷。)
父母二人被这样一种想法吓坏了:他们的后代是个有血友病的呆子,那么就会断子绝孙,成为世人的笑柄。便求助于科学,各家名医纷纷出现在拉伯拉区的宅邸。阿尔贝托·德·金德罗斯博士是全利马最好的小儿科专家,他这样明白无误地开导两位苦恼的父母:
萨丽达·万卡·萨拉维利亚之死至少可以接受,没那么不明不白。她的死是极大的误会,是因为警察当局错误地估计了她的行动和动机。惨案发生时,这位廷戈·玛丽亚的姑娘一看见裸体的食人生番和爆炸的烟雾——听到四处奔走的号叫声,她便决定了——爱情使她消除了对死亡的恐惧——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她与球迷的方向相反,而是向下面的比赛场地奔去,这样一来,她免于被践踏而死。但是她没有逃过利图马上尉那鹰一般的目光,他透过四处弥漫的瓦斯烟雾发现有个模糊的人影在跑动,只见她跳过跑道,向裁判跑去(那位裁判不管周围的一切,仍然在引逗那个畜生,仍然跪在地上打手势)。上尉认为,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就应该保护那位斗士不被伤害,于是拔出手枪,用三发子弹突然切断那位恋人的去路,夺去生命:萨丽达刚好死在古梅辛多·贝尔蒙特的脚下。
这个孩子一反命运给他安排的财势之道,竟然做了足球裁判,是因为难以管束还是由于智能低下?不,都不是,纯粹出于天命。他除了有各种各样的家庭女教师,当然还有从法国和英国进口的吸奶器和围嘴。为了教他学会数数,认字母,从利马最好的学校里招聘了老师。但是老师们放弃了优厚的酬金,一一愤然辞职,因为这个孩子对任何知识都无动于衷:八岁时还不曾学会加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记住字母表中的几个元音,只会发几个单音节。他为人很安静,终日在拉伯拉区的住宅里闲逛,在成堆的玩具中厮混,这是为了他开心而从世界各地采购来的,有德国的机械人、日本的火车、中国的七巧板、奥地利的士兵、美国的三轮车。但是他对一切依旧极其厌倦,唯一能把他从那婆罗门式的困倦中唤醒片刻的,看来是南海牌巧克力糖果上的足球运动员商标。他把这些商标一一贴在精致的练习本上,好奇地端详,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这个拉伯拉区的人物是这个悲惨下午的牺牲者中唯一自然死亡的。但如果在平常的情况下就很不寻常。之所以称之为自然死亡,是因为他的情人死在跟前,他的心脏受到刺激,终于停止了跳动。他躺倒在萨丽达身旁,两个人在最后时刻得以拥抱在一起,一道进入了那不幸情侣的黑夜(莫非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华金是独生子,他的家庭除了富甲一方,还是挂满官衔、世系如林的名门,与西班牙和法国的一些侯爵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个未来的裁判和酒鬼的父亲将贵族头衔置于脑后,而以毕生精力研讨经商的时髦思想;他经营的范围,从生产开司米到在亚马孙地区引种辣椒。他的母亲是个具有忘我精神的女人,患有淋巴腺炎,把丈夫赚来的钱都花在大夫和巫医身上,最后了此一生(因为她患有上层社会的多种疾病)。夫妻俩喜得华金这根独苗时,年龄都已比较大了。华金又是他们多年来乞求上帝赐予后代的结果,这对父母真是一桩难得的喜事,他们面对着摇篮,已在为儿子设想着前途:工业大王、农业大王、外交大臣或政界的头面人物。
至于那位档案上毫无瑕疵的治安军官,他悲伤地看到,尽管他颇有经验,办事精明,可是不仅秩序被完全破坏,而且整个阿乔体育场及其四周都变成了遍地尸骨的坟场。他装上最后一发子弹,像陪伴轮船沉向海底的老水手那样,举枪打碎脑壳,了此余生(已到中年,却无成就)。警察们看见队长自杀身亡,斗志立刻瓦解,忘掉了纪律,忘掉了集体主义精神,忘掉了热爱本职工作,一心想着脱掉军服,从死人身上剥下老百姓的衣服,以便化装逃走。其中有几个人达到了目的。但是哈依麦·孔查警长没有做到,因为侥幸未死的观众把他阉割后,又用他身上的皮带将他绞死在栏杆的横撑上。《公鸭多纳托》的忠实读者、勤奋能干的警长就这样摇荡在利马的天空下。这时天空已布满乌云,开始洒落冬天的毛毛细雨……莫非老天有意为这一惨案配上相应的色调?
华金·伊诺斯特罗萨·贝尔蒙特后来之所以蜚声体坛,既不是因为射门,也不是因为拦截罚球,而是由于给足球赛做裁判,还由于他的足迹遍及利马酒吧,因豪饮而欠账甚多。这个人物出生于达官贵人们于三十年前在拉伯拉区兴建的一处府第,那时有钱人曾企图将这片荒地变成利马的科巴卡巴纳(因土地潮湿而失败,这是对一味要骆驼钻针眼的惩罚,它毁坏了秘鲁贵族的咽喉和气管)。
这个故事就这样像但丁式的惨案般结束了吗?还是像凤凰(母鸡?)那样编出新的插曲和顽固不化的人物,从灰烬里重生?这场球赛惨剧中还发生了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