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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不会相信。”男爵手中握着杯,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站立在朝向果园的窗前。他开了窗,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扑进书房,随即传来了蟋蟀的聒噪声及远处的吉他声。“这很自然,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没有任何陷阱。事实是,到了这种地步,我相信只有您能左右巴伊亚的政局。”

“他们本来就应该用机枪作掩护,”莫莱拉·西塞冷冰冰地说,“那儿有个暗堡……”

“我应该把您的话看作对我的赞扬吗?”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带着讥讽的表情问道。

奥林皮奥·德·卡斯特罗上尉及三四名兵士正朝山上跑来,几名号兵开始吹号,远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军号声。此时此刻,他才醒悟:命令是靠号声传递的。他本想将这一点记录下来,免得忘记,但突然听到几个军官在齐声呼喊。他回首望了望,只见教堂间的空地上有十几名身穿红蓝相间军服的兵士正跟在两名军官身后跑着。他们手提出鞘的刀,显然是要进攻那座围着脚手架、有着高高的白塔楼的教堂。正当他想定睛看看跑在前面的那两名军官——他肯定见过他们多次——是哪两位时,那里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多数人应声倒地,只有少数几个转身消失在滚滚硝烟中。

“我认为,从前那种执政办法现在行不通了,”男爵接着说,仿佛没听到埃巴米农达的话,“我承认,我的一套办法已经过时。过去讲究的是百姓守法遵命,是磋商、规劝,是通过外交途径及其他方法解决问题。我那时干起来得心应手,也确实干得不错。当然,这些都已成为过去。现在需要的是行动,需要胆量、暴力,甚至犯罪,需要把政治和伦理道德完全分开。既然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那么,只有您能出头维持本州的社会秩序。”

“让后续部队和巴伊亚的警察攻击另一翼。”西塞上校命令道。

“我早就猜到您不会说我的好话。”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边说边坐了下来。

钟声仍在当当作响,高度近视的记者一直在倾听着配乐般的枪炮声。蜿蜒于茅屋间的小巷里,有人在跑动;几个身着军服的人时而集合在一起,时而散开。“库尼亚·马托斯此刻定在那个地狱里奔跑厮杀呢。”近视记者思忖道。塔马林多上校和奥林皮奥上尉也会在那儿吗?他寻找着,但未发现塔马林多上校,只见到奥林皮奥上尉和莫莱拉·西塞的随从人员待在一起。他松了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男爵在他身旁坐下,听着蟋蟀的鸣叫,屋外还传来汽车驶过的嗡嗡声、鸣笛声、守夜人单调的呼号声及狗的汪汪声。

“教堂里有暗堡,”他听西塞上校喊道,“让库尼亚·马托斯上去把它拿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佩服您。”男爵眼里闪过一瞬即逝的光,“我亲自领教了您的果敢,亲自看到了您对待政治事务如何纵观全局,态度冷静。是的,在巴伊亚,只有您能对付眼前这种局面。”

近视记者气喘吁吁,太阳穴怦怦直跳,仿佛感觉到一切都近在咫尺,可以摸到大战的脉搏。卡努杜斯边缘的民房已陷入一片火海,两队兵士冒着枪林弹雨攻进卡努杜斯,随即消失在瓦屋、茅舍、窝棚组成的战火纷飞的迷宫中。“他们正在将所有未死于炮火之下的人化成厉鬼。”他暗自思量。从圣多山到这里,他们曾多次遭到伏击,那木哨声直捉弄得他们心惊胆战,许多兵士被吊死在卡汀珈中。这仇岂能不报?这耻岂能不雪?此刻官兵复仇的怒火可想而知。

“您能干脆直率地告诉我,究竟要我干什么吗?”共和党党魁埃巴米农达说,他的声音中包含着某种戏剧性的东西。

“九支队已经攻进卡努杜斯,现在七支队也正攻城。”西塞上校说道,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

“要您代替我,”男爵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对您说,我对您甘拜下风,您不会不相信吧?我并不承认自己真的垮了,因为我们和莫拉依斯总统及联邦政府内的圣保罗派达成妥协的可能性要比同巴伊亚的雅各宾派大得多。但在心理上,我认输了,埃巴米农达。”男爵抿了一口酒,扭转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高度近视的记者结结巴巴地说。

“有些事连做梦也未想到,”男爵自言自语道,“全巴西赫赫有名的第七步兵团竟被那帮一钱不值的善男信女打得一败涂地。这种事,谁能理解?一名伟大的军事家刚上阵就被碎尸万段……”

近视记者被军官们围在中央,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竟然会以为他受了伤,真是太妙了。这仿佛是说他也参加了这次战斗,也在经受着枪林弹雨的考验。

“确实令人难以理解,”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附和道,“今天下午,我曾见到过库尼亚·马托斯少校。情况比官方报道的更糟。您知道具体数字吗?伤亡三百至四百人,相当于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几十名军官惨遭屠杀。从大炮到短刀,全部军火尽被掠去,幸存者逃到圣多山时,有的穿着短裤,有的干脆光着身子,还在那里说梦话呢。这就是第七步兵团!当时您在卡龙毕,离得近,您见过的。卡努杜斯近况如何,男爵?”

“我们以为你受伤了呢。”莫莱拉·西塞道,脸上漾着得意的神情。

“我不知道,也不明白,”男爵沉痛地说,“一切都出乎意料。虽然如此,我自信还是了解这个地方、了解这些人的。这样的失败再也无法解释为一群饿鬼的狂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男爵再次茫然地瞥了埃巴米农达一眼,“我在想,你们极力宣扬的那一套——说卡努杜斯有英国军官,保皇派在提供武器——可能有些道理。不,我们现在不谈这个,这已是过去的事了。我之所以这样讲,无非是要您看到,莫莱拉·西塞的死使我怅然若失。”

近视记者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像要晕倒。他弯着腰,紧闭双眼,手里拿着眼镜。打过喷嚏,他便张着大嘴,绝望地往肺里吸气。他终于直起身来,吸了口气,觉得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戴上眼镜,见是西塞上校。

“说得更确切些,我感到震惊,”埃巴米农达说,“既然他们有能力把巴西最优秀的第七步兵团打得落花流水,那么完全有能力把这种无政府状态扩展到整个巴伊亚州,扩展到邻近的几个州,直至最后扩展到……”男爵耸耸肩,脸上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近视记者朝西塞上校一伙跟前凑了凑。西塞上校朝山下走了几步,换下潜望镜,举起望远镜瞭望着。红日照射着这座舞台。《消息日报》的高度近视记者无意中发现自己不再战战兢兢,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要看个究竟。于是,他开始猜度起战斗的进展。最初涉水过河的几列兵士被暗堡中射出的枪弹打得头破血流,那里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激战。另一支队伍——几乎就在他脚下——展开队形、向前挺进时,突地也被从地下钻出来的枪弹堵住了去路。子弹是由暗处射来的。他看见甲贡索人了。那一个个人头——头上是戴的帽子还是裹的头巾?——猛然冒着浓烟从地下钻出,虽然硝烟滚滚,看不清他们的面庞和身影,但可以断定有的已被子弹击中,有的滑到沟内,一定在那里进行肉搏战呢。

“唯一的解释是,成千上万的农民——甚至有外地的农民——在愚昧、迷信、饥饿的驱使下,加入了塞巴斯蒂安集团,”男爵道,“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如今不同往日,没有了制止这种暴行的法律。这就意味着战争,倘若政府军真的要来,就意味着巴伊亚的覆灭。”男爵一把抓住埃巴米农达的胳臂,“所以,您必须代替我。面对目前这种动乱的局面,需要一个像您这样的人把仁人志士团结起来,保卫巴伊亚州的利益。巴西其他地区对莫莱拉·西塞阵亡一事十分不满。据说,袭击里约热内卢君主派报馆的狂徒竟高呼‘打倒巴伊亚’的口号。”

“快钻入战壕!”有人喊。

埃巴米农达急速地摇晃着酒杯,久久没有说话。

微风开始吹散笼罩在卡努杜斯上空的滚滚硝烟。只见那团团烟雾被风一吹,由浓变淡,散开,飘向盖莱莫波山口。此刻部队的行动,他看得一清二楚。右侧的部队已到了河边,正在过河;漂荡在河里的人形有红色的、绿色的和蓝色的;人群渐渐变成灰色,慢慢消失,随后又出现在河的对岸。正在这时,那些人影和卡努杜斯之间突然掀起一片尘雾。几个人影倒下了。

“在内地,已有许多人破产,”男爵说,“我已失去了两座庄园。这次内战将使许多人家破人亡。如果我们再相互残杀下去,后果会怎样?我们将失去一切。逃往南方和马拉尼翁河一带的人将大量增加。到那时巴伊亚会变成什么样?是时候休战了,埃巴米农达。我劝您忘掉雅各宾派的尖刻措辞,别再去打那些可怜的葡萄牙人,也别再要求什么商业国有化了,还是实际一点吧!莫莱拉·西塞一死,雅各宾派也就随之完蛋了。您应该挑起掌管巴伊亚这的重任,让我们在这山河破碎的时刻共同维护社会秩序吧!绝不能让共和制像在其他拉丁美洲国家那样把巴西变成政治腐败、狼烟四起、群魔乱舞的舞台……”

“七支队、九支队、十六支队,”他思量着,“是营、连、排?”但他立即明白了。附近山坡上的三路兵马——刺刀闪闪发亮——正开向沟底硝烟弥漫的卡努杜斯。火炮已经停止轰鸣,四周静悄悄的。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急促的钟声。众将士一面射击,一面连蹦带跑、连滚带爬、漫山遍野地朝山下袭去。山坡上也已硝烟滚滚。莫莱拉·西塞赞同地晃了晃他那红蓝两色的军帽。近视记者拿起自己的皮囊及写字板,朝山下走了几米,最后在西塞上校一伙与上校的白马——勤务兵牵着马缰——之间的洼地里停了下来。他只觉身不由己,昏昏欲睡,脑海里掠过一个荒诞的想法:他看到的不是眼前的那幅情景。

他们手中举着酒杯,思索着,倾听着,沉默了很久。有时,屋内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时钟敲响数。

“你将因目睹了这一场面而闻名。”莫莱拉·西塞上校从他身边经过时拍着他的肩膀道。他还未来得及答话,西塞上校及其随行人员便将他撇在一边,朝山下走了几步,停在一片高地上。

“感谢您邀请我到这里来,”埃巴米农达边说边站起身,“您今天讲的,我都记在心里,让我考虑一下。我现在还不能回答您。”

“九支队和十六支队也已发起冲锋。”站在上校身后的一名军官急忙回答。

“那当然,”男爵边说边起立,“您先想一想,我们以后再说。当然,我希望能在动身前再见到您。”

“团座,七支队已发起攻击。”奥林皮奥·德·卡斯特罗上尉在一旁答道。

“我后天给您答复。”埃巴米农达说着,朝门口走去。他走出大厅时,掌灯的黑人用人来了。男爵一直送埃巴米农达到门口。他在门口问埃巴米农达:

“七支队怎么没有动静?还有九支队!十六支队!”听起来,莫莱拉·西塞发话的地方很近。近视记者回头看了看,西塞上校及其随从果然就站在身旁。

“您有随莫莱拉·西塞来的那个记者的音信吗?”

前一天夜里,他未能看到卡努杜斯。他当时心里想,再过几分钟或几小时,谁都别想再看到那个地方。他急忙用衣角擦了擦模糊的镜片,俯瞰山下。山峦间灰蒙蒙的,看不到山坳里的卡努杜斯。好不容易才看清山坡的尽头,看清山下的田园及广阔的石滩上星罗棋布的茅舍及营地。然而,他一眼望见两座教堂,一高一矮,塔楼巍峨壮观,中间是一片正方形的空地。正当他透过熹微的晨光极目眺望毗邻的那片地方时,只听一声炮响。他顿时跳起来捂住了耳朵。但他并未把眼闭上,只是愣愣地望着,突见火光处砖块瓦片横飞,木片碎屑在空中噼啪作响,几座茅屋霎时化为乌有。炮声愈来愈紧,卡努杜斯及四周的山坡上空烟雾缭绕,炮声响处,火花飞迸,墙倒屋塌。近视记者呆呆地想,倘若那烟雾升至面前,刺激鼻子,自己又会打喷嚏。

“那个怪物?”埃巴米农达道,“没听说。我估计可能已经被杀了。您知道,他是个不知感恩的人。”

他在山顶上一群军官中发现了莫莱拉·西塞上校。这时的西塞上校正站在一个制高点上,透过棱形望远镜向山坡下眺望。四周一片混乱。备着马鞍的白鬃烈马在步兵和骑兵中乱撞乱奔;军官们来来往往,喊声不绝;近视记者直打喷嚏,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在嚷嚷些什么。西塞上校发话了:“库尼亚·马托斯,炮兵怎么了?”马托斯的回答淹没在阵阵军号声中。近视记者放下皮囊及写字板,挨到前沿,想望望卡努杜斯。

两人施礼作别。

晨曦初露,近视记者抖掉身上的尘土时,首先发现身子比前一天夜里更疼了,仿佛挨了一夜棍棒,他随后又发现,官兵往来如梭,运动频繁,四周一片寂静,同整夜炮声、钟声及军号声在耳边鸣响的情景迥然不同。他将皮囊扛在肩上,将写字板挟在腋下,开始朝山上莫莱拉·西塞上校住的帐篷走去。他两腿酸痛,不住地想打喷嚏。一个喷嚏打出,只觉得耳鸣眼花,头晕鼻痒。他思忖道:“是天气潮湿的缘故吧。”身背背包、手拎长枪的兵士与他擦肩而过,可听到军令下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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