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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结婚就不能怀孕?”绵羊反问。
“那些书能给我挣钱,”他说,“说起来我们是国家的出版社,国家不给一分钱,我必须自己去挣,要想挣钱有时候不得不冒一下风险。”
“你还没结婚,怎么就怀孕了?”
“我明白了,”我说,“我没有名气,写的书挣不到钱。”
我弟弟和弟媳脑袋碰到一起,看起了化验单,看到怀孕检查那一栏里显示阳性。我弟媳跑过去推开绵羊卧室的门喊叫起来:
他点点头说:“你可以先写写没有风险的题材。”
绵羊是下午四点左右回家的,把医院的化验单递给父母,告诉他们,她确诊怀孕了。面对父母惊慌失措的表情,她若无其事地吩咐他们,从现在起她要静养保胎,吃饭也在床上,除了上厕所,她不会下床,一直等到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下床。说完这些,她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躺到了床上。
“第四个构思应该没有风险。”
我说:“不用小声,我听到了,我确实还不是作家。”
“什么题材?”
“小声点。”我弟媳低声对他说。
“是一个旧故事。”
“我哥算不上是作家。”我弟弟在旁边说。
“什么时候的?”
“你为什么一直都正常?”我弟媳问我。
“清末民初。”
“怎么说呢,”我说,“应该是有时候正常,有时候不正常。”
“有共产党吗?”
我弟弟问我:“作家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没有。”
“有可能,”我弟媳说,“她当上作家以后经常有些不正常。”
“有国民党吗?”
我说:“她可能正在写一部这样的小说,不知不觉念出小说里人物的话。”
“没有。”
我弟媳一把抢过电话,对我说:“她没头没脑说一句可能怀孕了,就去医院了。”
“什么故事?”
我弟弟在电话那头解释起来,我弟媳不断补充,我弟弟不耐烦了,冲着她说:“你别打断我的话。”
“悲欢离合的故事。”
“怎么回事?”我问。
“这个可以写。”
我听到弟媳在旁边说:“她是去检查,不一定怀孕。”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是我坐下来以后喝的第一口茶水,我准备详细说说第四个构思时,他又提到绵羊了。
他说:“你都不知道她有男友,她怎么就怀孕了。”
“绵羊怎么办?”
其实绵羊不跟他们说跟我说的都是文学那些话。我说:“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男友的事。”
“什么怎么办?”
他说:“绵羊有些话不跟我们说,会跟你说。”
“她怀上的孩子。”
我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她要生下来。”
“我们不知道她有没有男友,”他问,“你知不知道?”
“不能生下来。”他突然低声叫道。
“绵羊有男友了?”我拿着电话问,“她男友做什么的?”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后,抬头微笑一下,声音缓慢地说:“绵羊是有点名气的女作家,突然生下一个孩子会成为丑闻的,媒体会借此炒作。”
绵羊是我侄女的笔名,她在文坛小有名气以后,她的父母好像忘记她的真名了,口口声声都是绵羊。
“我们劝她把孩子打掉,”我点头说,“我弟弟和弟媳,还有我,我们劝她把孩子打掉,让这件事无声无息过去。”
我弟弟给我打电话了,第一句就是:“你知道绵羊有男友吗?”
“对,”他说,“一定要让她把孩子打掉。”
“跟我也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