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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睡在了沙发上,沈宁只是这一点说对了。他睡到沙发上之前,在她的床前站了很久,就像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那样,站在那里权衡利弊得失,最后他选择了沙发。
“我不好。”林红说。
他选择了沙发,也就是选择了沉默不语,也就是选择了与她分居的生活。他将自己的生活与她的生活分离开来,他不再和她谈有关青青的话题,当然他也不再以丈夫自居了,他在这个家中谨慎小心,走动时尽量不发出声响,也不去打开电视,他把自己活动的空间控制在沙发上,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他开始读书了,这个从来不读书的人开始手不释卷了。
“听到你的声音我太高兴了,我给你打过电话,你们的电话没人接,你还好吗?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有一年多了吗?我怎么觉得有很多年没见面了,你有赵萍和张丽妮的消息吗?我和她们也有很多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当她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眼睛看着她,一方面他是在察言观色,另一方面他也表白了自己,他并没有沉浸在阅读带来的乐趣里,他仍然在现实里忐忑不安着。
那边发出了欢快的叫声,沈宁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的沉默使她愤怒,他让家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是不是想因此而蒙混过关?问题是她不能忍受,她不能让他有平安的生活。他背叛了她,然后小心翼翼就行了?
林红说:“是我,林红。”
她开始挑衅他,她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两只脚伸在地上,她就向阳台走去,走到他的脚前时,对准他的脚使劲一踢,仿佛他的脚挡住了她的路。她走到阳台上,等待着他的反应,可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疼痛都不能使他发出声音。她站了一会儿,只好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卧室,这一次她看到他的两只脚缩在沙发上了。
“喂,你是谁?”
她继续挑衅,在傍晚来到的时候,她走到沙发前,将他的被子,他的衣服,他的书全部扔到地上,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接电话的是沈宁的丈夫,他让林红等一会儿,然后沈宁拿起了电话,沈宁说:
这一切发生时,他就坐在沙发上,电视打开后,他才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坐在阳台的地上继续看他的书,他这样做是为了向她表明他的谦虚,他认为自己不配与她坐在一起,不配与她一起看着电视。他一直坐在阳台坚硬的地上,中间有几次站起来活动一会儿,活动完了以后,坐下来继续读书。直到她起身离开,她回到卧室躺下后,他才回到沙发上,将被她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然后躺在沙发上睡觉了。
她不知道赵萍和张丽妮的一点消息,她只有沈宁的电话。沈宁的电话是沈宁一年多前告诉她的。她们在街上偶然相遇,沈宁告诉了她这个电话,她把沈宁的电话记在了本子上,然后就忘记了她的电话。现在她想起来了,她要第一次使用这个电话了。
他的沉默无边无际,反而使她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所有的挑衅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得不到回应。到后来,她让出了自己的床,她在沙发上躺下来看电视,她看着电视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天亮,虽然这里面包含了她的阴谋,然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边的声音很冷淡,林红知道他不愿意再说些什么了,她就把电话放下,然后走到阳台上坐下来,她的身体坐下后,眼泪也流了下来。李汉林还有几个朋友,但是她不想再给他们打电话了,他们不会同情她,他们只会为李汉林说话,因为他们是李汉林的朋友。在很久以前,她也有自己的朋友,她们的名字是:赵萍、张丽妮、沈宁。她和李汉林结婚以后,她就和她们疏远了,她把李汉林的朋友作为自己的朋友,她和他们谈笑风生,和他们的妻子一起上街购物。他们结婚以后,他们的妻子替代了赵萍、张丽妮、沈宁。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她占据了他睡觉的地方,同时让出了自己的床,她让那张松软的床引诱他,让他粗心大意地睡上去,然后她就获得了与他斗争的机会。可是天亮以后,当她在沙发上醒来时,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头枕着餐桌而睡。
那边说:“这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家中夹着尾巴做人,看上去他似乎已经在惩罚自己了,问题是这样的惩罚连累了她,她有泪不能流,有话不能喊,她怒火满腔,可是只能在胸中燃烧。她已经不指望他会哀求,他会下跪,她的朋友沈宁所说的一切,她都不指望出现了。她现在渴望的是大吵大闹,哪怕是挥拳斗殴,也比这样要好。
“我有证据,”林红说,“我拿到了那个女人写给他的信,还有送给他的相片,我刚才还给她打了电话……”
可是他拒绝给她这样的机会,也就是说他拒绝了她所选择的惩罚,他自己判决了自己,而且一丝不苟地服从这样的判决,到头来让她觉得他习惯了这种糟糕的生活,他似乎变得心安理得了,每天早晨,他总是在她前面走出家门,傍晚时又在她后面回到家中,这也无可指责,他工作的单位比她的远得多,以前也是这样,他总是早出晚归。他在单位吃了午饭,晚饭在什么地方吃的,她就不知道了,她是不再给他准备晚饭了。他回来时没有走进厨房,甚至都没向厨房看上一眼,她就知道他已经吃饱了。他坐在沙发上,拿起了一本书。他手中的书一本一本地在更换,她就知道他把那些书都看进去了,他搅乱了她的生活,让她的心理也随之失常,可是他把自己的一切都调节得很好。于是她怒火中烧,她咬牙切齿,然而她不知道如何发泄。
“不会吧。”那边这时说话了,那边说,“李汉林不会有这种事,我了解他,你是不是……你可能是多心了……”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她站在阳台上,突然看到他从楼下的一家饭店里走出来,她开始知道他的晚饭是在什么地方吃了。她气得浑身发抖,她在度日如年,他却是在饭店里进进出出,过着不切实际的奢侈生活。她立刻走下楼去,虽然她已经吃过晚饭了,她还要再去饱吃一顿,她在楼梯上与他擦肩而过,她没有看他一眼,她迅速地走到了楼下,走进了他刚刚出来的那家饭店,她要了几个菜,还要了酒,可是她吃了两口以后,就吃不下去了。
“李汉林背着我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
她在饭店里吃了三顿以后,她心疼那些钱了,她动用了他们在银行的存款,他们的钱本来就不多,他们还有很多必备的东西没有买。这样的想法让她拉住了自己的脚,她的脚跨不进了饭店的大门。她重新站在家中厨房的炉灶前,给自己做起了最为简单的晚餐。
那边很长时间里没有声音,她只好继续说:
然而,当她在家中的阳台上继续看到他从下面的饭店里出来后,愤怒使她继续走进了楼下的那家饭店,直到有一次,她与他在饭店里相遇为止。那一次她走进去时,看到他正在吃着一碗面条,她在远离他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看着他周围的人都在奢侈地吃着,而他则是寒酸地吃着一碗面条,她心里突然难受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认识青青吗?”
就这样,后来她在给自己准备晚餐时,也给他做了一份。她把一只空碗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又将一双筷子放在碗上,将饭菜放在一旁,她希望他一进来就能注意到这些。他在这点上没有让她失望,他看到为自己准备的晚餐时,眼睛一下子闪闪发亮了,然后他试探地看了看她,确认这是为他准备的,尽管他已经吃过面条了,他还是坐到了桌前,把她做的晚餐全部吃了下去。
那边说:“是林红,你好吗?李汉林呢?他在干什么?”
他吃完时,她已经回到了卧室,并且关上了卧室的门。她躺在床上,听着他打开门,走到床前,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后,在床沿上坐下来,他对她说:
她说:“我是林红。”
“我们能不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