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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阮海阔沉睡之时,一个白须白袍的老人飘然而至,他朝阮海阔看了很久,从此刻放在地上的梅花剑,他辨认出了这位沉睡的男子便是多年前曾经相遇过的阮进武之子。于是他蹲下身去拿起了梅花剑。
青云道长和白雨潇如今也已深居简出,远离武林的是是非非。尽管如此,历年来留存于武林中的许多难解之谜,在他俩眼中如一潭清水一样清晰可见。
梅花剑的离去,使阮海阔蓦然醒来。他第二次与白雨潇相遇就这样实现了。
“一个叫青云道长,一个叫白雨潇。”
白雨潇微微一笑,问:“还没有找到青云道长?”
她所说的这两个人,曾于二十年前在华山脚下与阮进武高歌比剑,也是阮进武威武一生唯一没有击败过的两名武林高手。他们中间任何一个都会告诉阮海阔杀父仇人是谁。
这话唤起了阮海阔十分遥远的记忆,事实上这三年对白雨潇空荡荡的寻找,已经完全抹去了青云道长。
“但是你可以去找两个人。”
阮海阔说:
她经过十五年时间的推测,依然无法确知凶手是谁。
“我在找白雨潇。”
“我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你已经找到白雨潇了,我就是。”
在这个晨光飘洒的时刻,她首次用自己的目光抚摸儿子,用一种过去的声音向他讲述十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他的父亲躺在野草丛里死去了,她说:
阮海阔低头沉吟了片刻,他依稀感到那种毫无目标的美妙漂泊行将结束。接下去他要寻找的将是十五年前的杀父仇人,也就是说他将去寻找自己如何去死。
阮海阔以树根延伸的速度成长起来,十五年后他的躯体开始微微飘逸出阮进武的气息。然而阮进武生前的威武却早已化为尘土,并未寄托到阮海阔的血液里。阮海阔朝着他母亲所希望的相反方向成长,在他二十岁的今天,他的躯体被永久地固定了下来。因此,当这位虚弱不堪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他母亲眼前时,她恍恍惚惚体会到了惨不忍睹。但是十五年的忍受已经不能继续延长,她感到让阮海阔上路的时候应该来到了。
但是他还是说:
在阮进武生前的最后一年里,有几个明亮的清晨,她推开屋门,看到了在阳光里闪烁的尸体。她全然不觉丈夫曾在深夜离床出屋与刺客舞剑争生。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她已经隐约预感到丈夫躺在阳光下闪烁不止的情形。这情形在十五年前那个宁静之晨栩栩如生地来到了。阮进武仰躺在那堆枯黄的野草丛里,舒展的四肢暗示着某种无可奈何。他的双眼生长出两把黑柄的匕首。近旁一棵萧条的树木飘下的几张树叶,在他头颅的两侧随风波动,树叶沾满鲜血。后来,她看到儿子阮海阔捡起了那几张树叶。
“我想知道杀死我父亲的人。”
阮进武在十五年前神秘死去,作为一个难解之谜,在他妻子心中一直盘踞至今。那一日的黑夜寂静无声,她在一片月光照耀下昏睡不醒,那时候她的丈夫在屋外的野草丛里悄然死去了。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将丈夫生前的仇敌在内心一一罗列出来,其结果却是一片茫然。
白雨潇听后再次微微一笑,告诉他:
一旦梅花剑沾满鲜血,只需轻轻一挥,鲜血便如梅花般飘离剑身,只留一滴永久盘踞剑上,状若一朵袖珍梅花。梅花剑几代相传,传至阮进武手中,已有七十九朵鲜血梅花。阮进武横行江湖二十年,在剑上增添二十朵梅花。梅花剑一旦出鞘,血光四射。
“你的杀父仇敌是两个人。一个叫刘天,一个叫李东。他们三年前在去华山的路上,分别死于胭脂女和黑针大侠之手。”
阮进武之妻已经丧失了昔日的俏丽,白发像杂草一样在她的头颅上茁壮成长。经过十五年的风吹雨打,手持一把天下无敌梅花剑的阮进武,飘荡在武林中的威风如其妻子的俏丽一样荡然无存了。然而在当今一代叱咤江湖的少年英雄里,有关梅花剑的传说却经久不衰。
阮海阔感到内心一片混乱。他看着白雨潇将梅花剑举到眼前,将剑从鞘内抽出。在亭外辉煌阳光的衬托下,他看到剑身上有九十九朵斑斑锈迹。
一代宗师阮进武死于两名武林黑道人物之手,已是十五年前的依稀往事。在阮进武之子阮海阔五岁的记忆里,天空飘满了血腥的树叶。
白雨潇离去以后,阮海阔依旧坐在凉亭之内,面壁思索起很久以前离家出门时的情景。他闭上双目以后,看到自己在轮廓模糊的群山江河、村庄集镇之间漫游。那个遥远的傍晚他如何莫名其妙地走上了那条通往胭脂女的荒凉大道,以及后来在那个黎明之前他神秘地醒来,再度违背自己的意愿而走近了黑针大侠。他与白雨潇初次相遇在那条滚滚而去的江边,却又神秘地错开。在那个群山环抱的集镇里,那场病和那场雨同时进行了三天,然后木桥被冲走了,他无法走向对岸,却走向了青云道长。后来他那漫无目标的漫游,竟迅速地将他带到了黑针大侠的村口和胭脂女的花草旁。三年之后,他在这里与白雨潇再次相遇。现在白雨潇已经离去了。
一
一九八九年一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