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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一看,从那扁扁黑黑干干的东西上可以用指甲掀起来两条东西,像掀干紫菜那样,弯一弯就可以钩在什么地方。我把它们挂在阳台上。
“你要给它弄个细绳子,挂起来。”邻居对我说。
今年雨下得特别多,每天都在下雨,还很大,到处都传来了洪水的消息。我时常到阳台上去看燕子,它没过几天就有点儿鼓起来了,两片黑色的像花萼似的东西微微打开,露出里面缩着的一个浅色芯子,再往后皱缩的花萼舒展开来,芯子长成一个花苞那样的东西,上端露出了一点红色。偶尔不下雨的时候,我到外面散步,也会留意别人屋檐下的燕子,碰到邻居,就问:“你家燕子开了吗?”“快了,今年燕子开起来快来。”邻居说。“一个燕子能用多久啊?”我又问,“能用一个夏天吗?”“一般么到秋天就谢掉了,”邻居说,“还会有人来收的。你丢掉也可以,收也没两钿。”“收去做啥呀?”我问。“大概做药吧,我也搞不清楚。”邻居说。
我听见了“十块钱一个,十五块钱两个”。我对卖燕子的人说:“十五块钱两个对吗?”他说对。我就用手机扫了他的收款码,付了十五元。他正好散的都卖完了,又拆了一捆,从那些叠在一起的燕子里拿出两个给我。
我想,这里的人春天时买燕子,就像有些人春节的时候会买几个水仙花头回家养起来一样。
“挂在屋檐下面,它吸了空气里的潮气就会变成燕子了。”旁边的热心邻居对我说。
有天我的燕子开了,它们叽叽叫着,撑开了翅膀,翅膀下面一道道褶子像折扇子一样,怪好看的。飞出去的时候,我有点儿担心会不回来。但是它们过一会儿就回来了,用爪子抓住晾衣绳,倒吊着休息、聊天。我听不懂它们聊什么,但也为燕子开了而感到高兴,还对着它们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
“这买回去怎么用啊?”我问。
每天我看着我的燕子,都感到很高兴,蚊子好像也确实少了。我还想再买两只。我问邻居:“卖燕子的人还会来吗?”邻居说:“这讲不定呢。有可能来,有可能不来。”卖瓜的人也是,爆米花的人也是,这些人都是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的,所以他们来的时候,这里的人都很高兴似的,都会围上去买一点儿。爆米花的人来的时候,大家都从家里拿出玉米粒和米去请他爆,空地上“嘭”啊“嘭”啊地响了一下午,空中一直充满了甜香,像过节一样。
“对啊。”卖燕子的人说。
过了些天,好不容易有一天当中雨稍许停了一歇,那个音乐声又来了,我跑下楼又买了两个燕子。
我凑到跟前问:“这是燕子啊?”
这次的燕子长得比之前的还快,但是花萼伸出来以后,怎么里面好像也是黑黑的。最后,竟然长成了全身黑乎乎、长着毛的东西。
我看大家都买了。卖甘蔗的车来的时候,大家也都会买甘蔗。卖杂货的小推车来的时候,大家也会纷纷买点纽扣、橡皮筋、练习簿之类的东西。
混蛋,这不是蝙蝠吗?买的时候那一坨就有点儿像茶饼。“你是沭阳来的吗?”心里对着卖燕子的人说。听说从沭阳卖出来、说好是什么的花籽和花苗,结果总是开出莫名其妙、完全不对的花来。
小货车上放着一扎一扎捆起来的黑乎乎的东西,还有一点儿白霜,有点像干海带、海藻之类的东西,又像锡箔元宝叠在一起,不过是黑色的。
卖燕子的人又来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去责怪他:“你第二次卖给我的是蝙蝠啊!”
“吃蚊子啊,”邻居说,“我们每年都买几只。”
可是他坚持说,那是因为今年的雨下得实在太多了,所以他的燕子有点儿发霉而已。“米也发霉了,被子也馊了,太多雨了啊。发霉了,但也是燕子啊。”说着,他还塞给我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球,说是蝉:“给你个这个拿去听!天热了就开了!”
“啊,买燕子干什么啊?”我问。
明明是蝙蝠,这个奸猾的人。我心想着,扔掉了那个蝉球。万一长出来不是蝉呢!
“卖燕子。”一个邻居跟我说。
不过蝙蝠也吃蚊子,也吱吱叫。我听不出来和燕子有什么区别。它们都翅膀尖尖地在空中飞。自从有了燕子,又有了蝙蝠,我每天都睡得很安稳,没有蚊子来打扰,听到它们吱吱叫,我也分不出来有什么区别,谁是谁,是白天还是晚上。
春天里的一天,我听见外面响起一种音乐声,就像垃圾车或雪糕车或洒水车会放的那种音乐,是一支很熟悉的曲子,它好像停在外面了,一直唱着。我就到阳台上去看是什么车,结果也没有看到垃圾车或雪糕车或洒水车,是有一辆小车,像是一个货郎在卖东西。好多邻居在那里,有猫的女人也去了。于是我也下了楼,去看那是什么。
(2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