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亚·伍尔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她十分用力地说着这句话,故意造成抑扬顿挫的效果。她更是用手指在萨莉的光胳膊上轻轻点着,进一步强调着节奏。
卧室里有声音。萨拉翻了个身。
“我没有每天见到马丁。”玛吉反对说。
明月此时无云,孤零零地挂在一片空旷里,就好像月光已经吸走了云朵的沉重,留下一条干净无人的人行道,一个狂欢的舞池。色彩斑驳的天空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变化。接着来了一股风,一片薄云掠过了月亮。
“自从他从非洲回来我就没见过他。”母亲打断了她。
“如果我哥哥能及时来接我的话就去。”她说,也上了一级台阶。当他们走进舞厅,他对她微微颔首,离开了;因为他的舞伴在等他。
“亲爱的玛吉,你去舞会不是去和你自己的堂兄聊天的。你去舞会是为了——”
“明天去看比赛吗?”他呆板地说。他们还不太认识对方。
这时舞会的音乐突然剧烈地响了起来。头几个和音似乎充满了狂乱的能量,好像在迫切召唤跳舞的人们回来。帕吉特夫人话没说完就停下了。她叹了口气,身子变得慵懒柔和起来。她的黑色大眼睛上沉重的眼睑也微微垂下了。她随着音乐缓缓地摆起头来。
“今晚真迷人。”和舞伴一起走上铁楼梯的女孩说着。她把手放在栏杆上。栏杆非常冷。她抬起头,月亮四周笼着一层黄光,似乎在围着月亮哂笑着。她的舞伴也抬起头,接着又上了一级台阶。他没说话,他有些害羞。
“他们演奏的什么曲子?”她喃喃道。她哼着曲调,手打着节拍。“是我过去常跳的舞曲。”
她放平了身子,躺到冰冷光滑的被单下面,拖过枕头压住耳朵。被单和毯子轻柔地包裹着她。床底是一张凉爽平展的床垫。舞曲音乐声变得沉闷了。她的身体突然下落,落到了地面。一只黑色的翅膀扫过她的头脑,留下一阵静止;一片空白。所有东西——音乐、说话声——都被拉伸延展,陷入混沌。书落到地板上,她睡着了。
“跳跳吧,妈妈。”萨拉说。
“去往尊贵的统治者令人尊敬的门庭?”她随意挑了一两个词,喃喃道。因为她的眼光还看着花园里。男人的名字叫克瑞翁,他埋葬了她。那是个月夜,仙人掌的尖刺发出锋利的银光。绑着缠腰布的男人拿木槌在砖块上刺耳地敲了三下。她被活埋了。坟墓就是一个砖堆。里面刚好够她直直地平躺着。平躺在一个砖砌的坟墓里,她说。这就是结局,她打了个哈欠,关上了书。
“是的,妈妈。让我们看看你过去是怎么跳的。”玛吉怂恿她。
花园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她抬起头来。他们把她带去了哪里?她问。花园里满是人。她听不清他们说的一个字。人影进进出出地移动着。
“可没有舞伴——?”帕吉特夫人反对说。
她随便翻看着。起初她随意看上一两行,接着从散乱破碎的词句里,迅速出现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场景。一个被谋杀的男人尸骨未葬,躺在那里,像一根倒落的树干,像一个塑像,一只光秃秃的脚伸在空中。秃鹰在聚集。它们砰然落在银色的沙地上。这些头重脚轻的巨鸟一个侧身,一个旋转,蹒跚着走来;灰色的喉头悬垂着、摆动着,它们跳了过来——她读着,手在床单上打着拍子——跳到那一大块人形旁边。它们的尖喙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撕扯,啄食着腐肉。是的,她扫了一眼花园里的那棵树。被谋杀的男人未葬的尸骨躺在沙地上。接着一朵黄云旋转而来,里面是——谁?她快速翻着书页。安提戈涅?她从尘雾中旋转而出,来到了秃鹰打转的地方,她将白沙抛撒到那只变黑了的脚上。她站在那儿,任白沙垂落在那变黑了的脚上。接着,看啊!尘云滚滚而来,乌云,骑士跳下了马背,她被捉住,手腕绑上了绳索;他们抬起了她,去往——哪里?
玛吉推开了一把椅子。
“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英文诗由爱德华·帕吉特翻译。”她又读了一遍。他是在牛津给她的这本书,那是个炎热的下午,他们在小教堂和图书馆之间漫步。“漫步、哀哭,”她轻哼着,翻着书页,“他从矮扶手椅上起身,手指抚过头发,他说——”她瞟了一眼窗外——“我虚度的青春,我虚度的青春啊。”华尔兹正是最浓烈、最哀怨的时候。“他伸手拿起,”她及时跟上了音乐,“这片破碎的玻璃,这片褪色的心,他对我说……”这时音乐停了,传来了掌声,跳舞的人们再次走出舞厅,进了花园。
“想象你有舞伴。”萨拉也鼓动她。
“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她读着。书是崭新的,翻开时书页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她第一次翻开它。
“好吧。”帕吉特夫人说。她站起身。“就像这样。”她说。她停了停,一只手拉开裙摆,另一只手拿着花儿微微弯曲;她在玛吉腾空的那块地方一圈圈旋转着。她的动作极其正式。四肢似乎都在轻快婉转的乐曲中弯曲飘舞。随着她慢慢跳起来,音乐声也变得更响亮更清楚了。她转着圈在桌子椅子间转进转出,音乐一停,她就喊道:“就是这样!”当她叹出这句话时,她一下子跌坐在床边,她的身体似乎折叠起来合上了。
她又一次看向窗外。那一对男女已经走了。他们正走上铁楼梯。她看着他们。他们走进了舞厅。“如果在一曲未完时,”她小声说,“她拿了出来,看着它说:‘这是什么?’而那只是一片碎玻璃——碎玻璃……”她又低头看着书。
“太棒了!”玛吉惊叹道。她钦慕的眼光停留在母亲身上。
“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英文诗由爱德华·帕吉特翻译。”她读道。
“瞎说。”帕吉特夫人大笑起来,微微喘着气,“我现在太老了,不能跳舞了;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坐在那儿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