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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一阵眩晕。肯定是因为头戴式耳机。我听说这种装备会让人失去方向感。和眼动校准有关的什么因素。我要退出一下。
我抢在一个滑起板来不要命的家伙之前穿过华盛顿广场拱门。我需要咖啡。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因为没人注意到我不见了?只是因为疏忽?
我在一张小桌旁坐下,手肘搁在桌面上,然后摘下耳机。
一眨眼的工夫,我就在街上了,迈开双腿向第五大道走去,那是纽约的清晨,步伐要与时间赛跑。鸣笛的出租车,大喊大叫的司机,敢死队般的骑行者,送货的货车,排队买咖啡的人,拴着狗绳的小狗,建筑工地,举着“皈依基督”手写标语牌的男人。
但我没能这样做,因为我做不到。我的双手一通摸索,俨如人们想在黑暗中摸索到水杯。耳机到底在哪儿?我的手在头上、头发上、脸上到处乱摸,就是摸不到头戴式耳机。
“我把您的大衣取来了。”他说。
像一头中弹的大象,我在屋里横冲直撞,撞到了别人,并向人呼救。就像我根本不在那儿似的。我用力推了一下某人的胸口。他毫无觉察,只是用手掸了掸背心。
他站在门边,示意我就此告辞。“等一下,K夫人在哪儿?”
爱斯梅拉达在哪儿?
“您是最晚走的一位。”
我发现自己在楼上。这很奇怪,好像我是个被光标拖动的图标。
“大伙儿都去哪儿了?”
卧室门开着。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不再有富丽堂皇的感觉。植绒地毯不见了。四柱大床不见了。只有破裂的木地板和铺着薄薄床垫的铁床架。坐在床上的是一个身穿脏污牛仔裤的小男孩,差不多十二岁的样子。他的身旁搁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滑板。他戴着头戴式耳机。
我很怕,赶紧转过身,但那不是爱斯梅拉达,而是那个面色蜡黄、小个子的棕色外套男。
“帮帮我。”他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便说道,“我想离开。”
我感到身后有人。
“行!我们把这玩意儿脱下来吧。”
但餐桌边空无一人。炉火已熄灭。我在生过火的壁炉里用手指捏起一撮灰烬,余温尚存,但这炉火已熄灭好几个钟头了。现在几点了?
我一把扯掉了耳机。
我下楼回到客厅,本以为会看到会社成员们仍坐在我离开时的原位,仍在和K夫人聊天。
男孩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完全一样啊。”
并没有另一个人躺在我身边的床上。我的上衣松松垮垮,扣子都没有系紧。卧室里一片寂静。我是孤身一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像是被突然释放了一样,我的双手从身体两侧弹开。我的双腿能抬起来了。我把四肢伸展成星形。我还活着,我是自由的。
“我不知道。”
我必须集中精神。这是幻觉。不是真的。我是自己的摹本。我想象自己是自由的。坐起来,只需动用腹肌,我想象自己张开嘴巴。慢慢地,下巴必须用力,我的嘴张开了。发出一声轻柔的、吹破泡泡糖那般的声响。我尖叫起来。拖得很长的一声大叫。
“来吧,我们走。”
我的双臂紧贴大腿。根本动不了。我用力撑开双腿,但根本使不上劲儿。乳胶。我被裹在乳胶里了吗?胶状的,橡胶质地,闷得不透气。仿佛有一套潜水服压进我的皮肤里了。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我能感觉到乳胶顺着我的鼻子,慢慢地渗进我的眼睛。
我和男孩走下楼梯。“我去叫出租车。你住哪儿?”
我试着开口说话。字词就在嘴边,但双唇无法张开。我的舌头在嘴里舔到了粗线。我的嘴唇被缝起来了。
“我不知道。”
我睡着了吗?我不用睁眼就醒了,因为我的眼睛从头到尾都睁着,一眨也没眨。我无法抬起身体的任何部位。凭右眼的余光,我知道那儿有人,有什么东西,躺在我身边。我们活生生的,并排躺在一起,经过了防腐处理。
前门上了闩,但钥匙插在锁眼上。滑动门闩,打开门,易如反掌。“走吧。”我对男孩说。他动也没动。接着,我看到了他看到的东西:门的外面是一堵砖墙。前门用砖封死了。
看得见的黑暗。她就在那儿。我能看到她的轮廓,像黯淡的霓虹灯发出渐灭的光。她的身形。但那是什么形状呢?不是人类。她蹲下身。长长的脊骨延伸到绷紧的侧腹。她把头转向我。沉甸甸的,猫科动物的头。她张开嘴。
我僵在原地,像冬天那样浑身冰凉。男孩光着脚。
她在抚摸我了。我浑身一激灵,皮肤在寒战中泛起一片涟漪。有一种震动,像是敲响了音叉,像是拨动了琴弦。像是街面以下轰隆驶过的地铁,像是地下竖井里急速蹿起的气流。她在抚摸我裸露的皮肤,从脖子到肋下。现在更低了。如水顺滑。她亲吻我时,感觉像是在井口俯下身去。她牵我的手时,感觉就像被她拉下了井。在这个狭窄的、砖砌的、浸润于水的深洞之底,我置身于黑暗。
“去试试后门。肯定有后门的。”
她向我靠近。她开始解我的领带。
我看到有半截向下的楼梯,是的,走过大厅后,边上有个带窗户的盥洗室。那扇窗是开着的。窗外,洞开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