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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席话,听得卢老爷脑门冒汗,以衣襟连连擦拭,“照这样说,人家杀了宅虎,咱们屁都不放一个,轻轻省省就把那山北后生给放喽?那……是不是太那个了?”
卢老爷原本还想问,到底如何处置此事之类的话,却见夫人又闭上眼睛,悉数念珠,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因因果果,果果因因,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万法随缘吧……”夫人盘坐在椅上,倏然缄默,静似真佛……
且说陈叫山被关在西内院的小屋里,将魏长兴和毛蛋送来的饭菜,一阵风卷残云,扒拉了个七七八八,末了,留下来三个花馍,叠放起来,将筷子当香,竖立花馍之前,跪身而拜。想到自己即将与爹娘、妹妹在九泉之下相会,陈叫山心内起伏难平,抓起一坛子丰乐桥酒,倒出一碗来,泼洒在地。而后,抱着酒坛子,仰头猛喝,一气将酒喝了个点滴不剩……
许久许久没有这般惬意舒服的感觉了,肚里有东西,胃里不虚空,那种实实在在、结结实实吃饱的感觉,着实令陈叫山满足不已。现在,再不用瞎想胡琢磨,鼻子里也再不会萦飘那些稀奇古怪的味道,莫说是树皮、树叶、草根、耗子这些玩意儿,不再让他惦念,便是那鱿鱼海参、驼峰燕窝,在陈叫山现在的意念之中,也感觉没啥可稀罕的了。
酒足饭饱的陈叫山,头枕着一个破筛子,双脚架在一个破木斗上,两手一抄,抱于胸前,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遨游梦乡……
依稀间,一大团一大团的白雾,呼呼呼地自陈叫山肩头飘过,四遭幽黑无比,只觉有风吹脸,有雨淋头,忽一冷,乍一热,迷迷幻幻,难辨虚实,不分西东。
渐渐,团雾尽皆散去,风住,雨停,幽黑褪尽,光芒渐生,红光,绿光,蓝光,黄光、紫光,交汇一处,浑然成刺目的白光。陈叫山用袖子搭在眼前,努力睁开眼,见到自己已然身处祖屋之前。
祖屋门上的对联,红黑相映,平平整整,横批“风调雨顺”的两侧,悬挂着一对红灯笼,鼓鼓圆圆,线穗须须,迎风飘飘,一派喜气!爹坐在一条长凳上,脚前放着木犁,他一手拿凿子,一手捏钉锤,在木犁上测测量量,敲敲打打,专心致志。娘坐在门墩上,膝盖上担着大簸箕,簸箕里是满满的红辣椒,红光灿灿,映照着娘的额头。娘一下下地抖闪着簸箕,红红的辣椒,纷纷跳跳,娘轻轻吹气,簸箕中的枯叶、杂屑,顺势飘出在外。妹妹则坐在厦房的门阶上,手里捧着一大束五颜六色的山野之花,她忙不可迭地揪下几朵,朝头发上插去,又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花茎,并将花茎攥紧,末梢聚拢,在腿上压上两压,使其整齐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