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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圣上四子弘历突然生出怪病,太医皆束手无策,皇心焦急,恰得一张真人引荐,得遇跛足道人,因问何以祛其子心病,跛足道人答曰‘只需寻一处金玉汇聚,百花齐放之地,遇到那前世的冤家,方可见好’,一时疑疑惑惑,因汤药医术均无效验,终究不得不信他的,便询问去哪里寻这巧处,跛足道人笑道:“巧哉妙哉!现你朝中便放着一人,府中诸多条件皆是齐备,实乃金陵第一富贵奢华之所,若这哥儿去至此处,不需几年,便尽可消他病症,了他心愿,只是此人姓甚名谁,我亦不好多说,你只需打听家中有衔玉而生者,变个由头,把这哥儿悄悄送去他府上即可,唯有一件,因时机远远未到,故务要掩其身份,切不可叫人得知他底细,父母亦不得与之相见,否则前功尽弃,终将坏事,万要切记!”
圣上闻言,沉吟不语,蹙眉深思间,看到病榻之子,何有半点昔日活泼飒爽之像?心中不由忖度:虽说就此送去别家,长久不得见,未免有所不忍,然若果真就此断这奇病,孰轻孰重,倒也分明,又何必只难弃难舍,作妇人之状?
主意既定,便命贴身的太监暗暗打听家中有衔玉而生者,一边思索隐瞒众人之法,一时心中纷乱,待回过神来,想起要与那跛足道人重赏金银,身边人却回说早已走了,圣上忙命去赶,待出寝厅,宫中四处皆说不曾得见,遍寻皇宫,哪里还有踪影?少不得回来报了,圣上心中纳罕,惊之奇人,对其言语更是深信了几分。
不说这里,且说贾政自从进得宫来,已见过元妃,所谈之言不过家中琐事种种,因其官阶低微,自然并未能与那弘历相见,便把所带珍罕药材等物尽数教给一老公公,隐约听闻四阿哥病症见重,口中叹息一回,然而礼节既毕,略住几天,便打点行装,准备要家去了,岂料正待临行之际,忽然有小厮前来,说道:“怡亲王府叫人来,说请老爷务必过去一趟。”贾政听了,心中唬了一跳,又是疑惑,‘平日虽常与怡亲王府送礼参拜,然并未得见王爷几回,何以今日巴巴的特要见我?’一面想,一面忙换衣前去。
及至到了府上,怡亲王亲自接进正厅去,令其坐在客席,又一迭声命上好茶来,贾政一再不敢,怡亲王在四按他,他方小心翼翼地坐了,未及叙谈,那怡亲王先笑说道:“今日邀老大人前来,着实冒昧,只因家中有一件为难之事相求,若非老大人,别人断不能帮的。”贾政听了,心中一时摸不着头脑,忙陪笑起身说道:“不知王爷有何为难,尽管相提,下官必定恪职承办。”
怡亲王笑道:“也不是别个,只因我有一养子,自小便有股疲弱不禁之气,十数年来一直体弱多病,药不间断,自去年年末开始,竟日渐葳蕤,精力不济起来,也请了无数大夫,却总是不见治好,可巧前段时间一位道法高深的真人家来,这真人说我这养子之病,须得去一处金玉汇聚之家,衔玉生子之地,只需几年光阴,纵不用医药,亦可望好,本王遍寻朝中,唯老大人家是此情形,故特来相求耳。”
贾政一听,心下明白过来,因思:便是王爷养子,也是金贵之身,道士之言如何能够全信?若我果真接他家去,倘或一时有恙,倒叫我逃不了这干系。遂忙笑道:“小哥儿之病,原该请个高明的大夫医治才是,王爷何不便贴布告,重赏之下,想必得见深山奇士,或僻壤高人依据布告而来,或其中一二能解王爷之愁,岂不更好?”
怡亲王止他说道:“此法去年早已试过,奈何半点效验也无,此养子虽非我亲生,然我悉心教养,便将他做亲生的一般,眼见此子医药之望已渺茫难靠,只得‘病急乱投医’,好便好,若果真不好,只怪他福薄命浅,本王决无他话,今日特求老大人,务望答应请求,莫再推辞,本王必定感激不尽!”
说毕,忙打一躬,贾政立刻慌神,忙也站起身深深回礼,心知此事再难拒绝,纵不愿意,也只得陪笑答应了,怡亲王大喜,特命人叫养子名‘紫历’者出来相见。
不一刻,门帘响处,贾政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公子走了出来,剑眉俊貌,身材挺拔,纵一双疲病之目,顾盼犹尽显灵动之气,虽一副病弱之容,谈吐仍不乏潇洒之风,贾政刚见到他,倒不由得呆了,只管上下打量,又细看其颜面形容。
怡亲王见他如此,心中不由得打鼓,原来这紫历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圣上的四子弘历,圣上因要瞒其身份,故托他交办此事,并再三嘱托他‘勿要泄露’,他早知贾政并未曾于弘历谋面,然见贾政怔住,仍不放心,遂笑道:“老大人莫非见过犬子不成?”
贾政回过神,忙笑道:“未曾见过,只是惊奇此子通身气派非凡,故生赞叹之情,让王爷见笑了。”
怡亲王听他此言,方放下心来,仍叫弘历上前和贾政行礼,贾政忙扶起,继而与之交谈,见他精神虽欠,然举止得体,应答自如,况诗词书画样样皆有所悟,却又谦逊知礼,丝毫不以之自得,心中对他更是喜欢。
弘历亦早得消息,得知要离开皇宫,在他处隐姓埋名数年,心中虽也有不舍之情,但一则病症所致,也着实由不得他,二则因听得身边下人转述道士之言,不免顿生好奇之感,便想亲见其地究竟有何妙处,第三则缘由未免古怪,弘历只觉得乍听此闻,倒像是有何物勾着他心神一般,不由生出几分急迫不耐之情,自不知为何如此,疑惑不解。
一时议妥商定,怡亲王恐弘历至贾府处,或有不随心之处,特为弘历带了贴身丫鬟小厮若干——早暗中对他们叮嘱过的——又自备银两财帛无数,仅粗略算去,竟有数十万两有余,贾政万般不让,因说‘既为王爷之子,自是诸事齐备,岂有让王爷费心之理’,可怡亲王如何能答应?贾政百般谦让不成,只得收了。
这贾政见弘历不过是一个养子,怡亲王竟对他如此相待,心中自是感叹惊奇万分,他尚且不知,只因圣上吩咐,万要从简,免人怀疑,故怡亲王已经省去了许多周章冗事,且兼怡亲王又亲送至大门之外,不断对贾政嘱咐,‘皆是你我自家之事,万勿外道,徒惹人笑话’,贾政心中明白,忙答应着,便携其同行,一路自是对其百般照料,礼数竭尽周全。
且先越过一路舟车劳顿不讲,单说弘历自小鲜少离开皇宫,此次见轿帘之外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自是面露笑颜,心中兴奋,倒减去了几分病弱之像,直至进一红砖长墙巷子,一时车马逐渐慢行,只不多时,竟已经到了贾府,彼时已是午后时分,门口几个小幺见贾政带回一个通身气派不凡的公子哥儿,自以为罕事,一干人等自上前殷勤伺候,早有几人进去向贾母等人通报去了。
贾母听说贾政归来,一并带来了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气派面貌皆是不凡,却是一副病容,也不知是谁家的,一时疑惑不解,因先叫李纨把众姐妹带到隔壁去,不多时,听见丫鬟说声‘来了’,贾母便忙命进来。
这弘历一路跟在贾政身后,曾见正门之上御赐金匾,又见四处雕廊时有对联,上皆书感念皇恩之语,心中暗暗有所计较,彼时老太太一声‘进来’,几个下人争抢着打起帘子,方进房时,但见屋子正中歪躺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几个下人在旁边捶腿捶肩,便知必然是贾府泰斗之人无疑,当下也未等贾政介绍,便上前一步,自行倒地叩拜,朗声请安问好。
贾母见其通体儒雅俊美之态,已有三分喜欢,且又这般知节懂礼,不免更是喜悦,忙叫人扶起来,因问贾政,贾政呵呵笑道:“老太太且先别问他从何处而来,且先看他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