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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形容憔悴的素衣美妇便是文帝的正宫皇后于氏,于皇后性子温婉体贴,文帝在时和于皇后能称得上是举案齐眉。于皇后出身不俗,又是水一般的性格,对后宫其他嫔妃也并不苛责,是以在后宫中人缘也是极好。可皇后位居后宫之首却是个绵软性格,加之后宫自古便是尔虞我诈之地,时间久了便出了些刁蛮的低位女官,开始撺掇着几位嫔妃觊觎后位。给后宫平添了几许风波之后,却都被于皇后莫名其妙的化解了,有些事情甚至都不能确定是被皇后化解的还是阴差阳错的自行消散,几位嫔妃一时间有些吃不准,这位皇后娘娘到底是真的绵软,还是绵里藏针。
文帝并不愿插手后宫之争,但对皇后一直宠幸有加,于皇后又接连诞下越灵均和越灵贺这两个皇子,越灵均立储之后,于皇后才算是彻底稳固了后位。
天有不测风云,于皇后怎么也料想不到,一夕之间,丈夫遇刺身死,长子被杀身亡,次子又被定为凶手。于皇后仿佛瞬间衰老了下去,日日以泪洗面,悲伤过度甚至卧床不起,似乎也要追随文帝而去了。幸而身边有个得力的大宫女姜萍儿,时时劝慰,说只有于皇后在,三皇子的性命才有所保障。后来又是这个姜萍儿,不知道怎么从这深宫中探听到了消息,说是太子灵均未死,只不过是只身逃出京城。于皇后心中有了期盼,这才慢慢振作起来,也不理前朝如何风起云涌,只自请搬出凤仪宫,躲进了皇宫角落里的三清殿,说是要常伴青灯,为先帝祈福。
苦苦挨了这几个月,于皇后形容憔悴,精神却还好。到了这一日,天光未明,就能听见远处宫墙外隐约有人喊马嘶之声,于皇后正要让姜萍儿去打听,便被几个王府亲兵和禁军请到了宣政殿。进殿便看到先帝的几位妃嫔,哭哭啼啼的都被带进来,聚集在大殿一角。不一会儿,三皇子越灵贺也被人架了进来。猛然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儿子,于皇后自是激动不已,扑过去抱住越灵贺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眼泪一时止不住的落下来,哽咽着说:“灵贺,你受苦了吧,哀家心里一直惦念着。瞧你怎么搞成这样了,气色这么不好,脸都凹下去了。”
越灵贺倒是没什么外伤,毕竟是堂堂的皇子,纵使现在落到这幅田地,下面的人也大都不敢亏待了他。只不过越灵贺那是怎样飞扬跳脱的性子,如今被栽赃陷害关在小小的寝宫中,门出不得,消息也封闭,满心的冤屈不得倾诉。今年京城冷冬,越灵贺染了点儿风寒,又加上怒气郁结,一点小小风寒放在平日根本算不上什么,如今到是生生把人气得病倒了。接连数日高热昏迷,满嘴胡话,亏得是越灵贺身子强壮内功扎实,这几日才慢慢调理好些了。
如今于皇后一见小儿子,一张脸消瘦了一圈,下颚都见了棱角,脸色蜡黄,神情郁郁,整个人看起来一点儿力气都没有,那还见得到平日神采奕奕的活泼模样。于皇后心中更痛,这眼泪便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个不停。
越灵贺强打起精神,温言劝慰着母亲,转眼环顾四周,却看到了端坐龙椅之上的淳王,顿时胸中一股滔天怒火顺着脊梁直冲入头上。越灵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也记不得自己大病初愈身体乏力,把母亲扶在一旁坐下,跳起来指着淳王便破口大骂:“越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算我越灵贺瞎了眼没有看出你是什么人,枉我喊你那么多年王叔,你,你居然干出弑君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先帝待你不薄吧?我们兄弟也对你恭敬有加,你居然就为了这张龙椅杀我父皇杀我二哥!你给我滚下来,那张龙椅是你能坐得了的吗!”
“闭嘴!”旁边架着越灵贺进来的淳王府护卫统领李瑞大喊一声,过去一把扭住越灵贺就把人往地上按。
越灵贺哪里是能轻易让人拿住的人,挥拳就冲李瑞胸口打去。越灵贺缠绵病榻一个多月,一直半死不活的,淳王府的护卫便懈怠了不少,一直到越灵贺的一拳头把李瑞打退了两三步,护卫们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位三皇子可是以勇武过人著称。呼啦一下子,反应过来的一干护卫都扑了上去,越灵贺到底是久病之躯,身体乏力,不一会儿就让护卫们按到在地。这些护卫阴损招式多得是,期间越灵贺挨了多少黑拳也不得而知,只到后来嘴角隐隐渗出血丝,还一直骂个不停:“越朗!你滚下来!你以为你坐在龙椅上就能当皇帝吗?你不配!这天下之主,你当不了!”
“还不让他闭嘴。”龙椅上的淳王越朗终于阴沉沉的开口说道。
李瑞一听淳王发话,终是下了狠手,刀鞘重重的打在越灵贺头上,血迹染红了越灵贺的额发和半边脸颊。于皇后看到越灵贺身体缓缓软倒,悲鸣一声,扒开护卫扑倒在越灵贺身上,伸手探了探,感到灵贺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这才颤颤巍巍的掏出丝帕,轻轻擦拭着越灵贺的额角,试图擦掉灵贺脸色的血,却怎么也止住流个不停的鲜血。终于还是姜萍儿挤了过来,忙活半天才算止住了血。
淳王冷眼看着母子二人,哼了一声,说道:“无知的小儿。这是皇位啊,什么父子兄弟,什么忠君爱国,天下有多少人可以为了它做任何事!只有你这个傻子,真把你父王和兄长当了至亲之人,任我百般试探,居然就对这皇位无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
淳王不理会下面于皇后惊骇的表情,抬手摸了摸身旁穿着龙袍,五皇子越灵钰的头。越灵钰瑟缩了一下,还是没敢躲开,只静静的站在一旁。淳王咧嘴一笑,赞扬道:“还是灵钰最乖了,以后王叔不会亏待你的。等这次事了,你就下诏禅位给王叔,王叔封你个安乐候,保你、你母妃,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小宫女,一世平安。”
“你疯了。”于皇后看向淳王的目光不复惊骇,而是有一丝怜悯,“你不是原本那个能以一己之力,保大越朝堂安稳,事事以百姓为先,励精图治的淳王了。”
“我当然不是了。”淳王扬起下巴,双眼虽然看着于皇后,可似乎又不是在对她说话,而在自言自语,“原本那个淳王太傻了。对,就像这个小子。”淳王指了指昏迷在地的越灵贺。
“年轻啊,多好。有那么多的热情,那么相信这人间大道。”淳王仰头哈哈大笑了两声,似乎是在嘲笑越灵贺,或者是嘲笑年轻的自己。忽然脸色又变得狰狞,恨恨的说道:“然而那都有什么用?到头来,人家是中兴之主,是千古一帝,名!垂!青!史!而你呢?你不过是角落里的一粒尘埃。死了便死了,什么都没了。”
淳王摩挲着身下的龙椅,手指拂过雕刻精美的五爪金龙,像轻轻抚摸着挚爱的情人,喃喃的说道:“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龙椅上,也要当上这天下之主。我不配?笑话!没有人比我更配坐在这里!”
宣政殿中所有人,似乎都被震慑住了,看着龙椅上的淳王,微合着双目,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享受他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
没有人察觉到,方才一直喧闹的人喊马嘶之声,不知何时已经止歇。直到宣政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朱漆大门缓缓敞开,一缕晨光映入殿中。
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逆着光看不真切五官,只能看出这人身材颀长,一身战袍。这人一步步走进大殿,脚步不疾不徐,像踏在人心里,于皇后只觉得这个身影异常的熟悉,有个名字在嘴边圈转,自己的心好像都随着这人脚步跳动。
终于,人影从逆光中走出,站定在金阶之下。脸上被背后的暖阳映出金色的光辉,剑眉斜飞,与先帝一模一样的一双凤目微微眯着,精光四射。大殿中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殿下没死!”于皇后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