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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绛道:“嗯,你放心,任他们怎么拷打我,我都不会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他身上本有重伤,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早累了疲惫不堪,当即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地牢里面没有窗户,牢门上虽有一扇小窗,却也不见丝毫日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牢门忽然打开,闯进来两名蒙面黑衣人,往林绛头上套了一个黑布套,将他架了出去。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被重新送了回来,双眼翻白,全身湿透,被扔在地上后动也不能动,只大口喘着粗气,口鼻中不断有清水流出。
高琼忙过去扶他坐好,问道:“他们又用刑拷打你了?”隔了好半晌,林绛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必惊讶,这是我每日都要经历的刑讯,习惯了就好了。我每被带出去一次,就表示又是新的一天了。”
高琼见他气息微弱,便扶他躺好,将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心道:“林绛不肯说出传国玉玺下落,自是因为关系重大。然而他被囚多日,想来已经经历了无数酷刑,他也可以说得上是条硬汉,这些契丹人明知折磨他并无用处,还是不得不为之。可他们明明是想知道我幕后的主使,试想挖地道劫狱风险何等之大,可见他们势在必得,可为何反而对我手下留情,并不用刑拷问?”一时难以想通究竟。
林绛积蓄了一些气力,勉强坐起来,道:“多谢。高兄,你我今日同狱,也算有缘。我自知无法活着离开这里,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果你将来能够活着出去,烦请你带个口信给我的家人。”
高琼心道:“这些契丹人挖地道将我救出,费尽心机,必有大图。而今我知道了北汉使者和传国玉玺的秘密,他们又岂能容我活着离开?”见林绛目光中流露出热切的恳盼,实在难以拒绝,便点头道:“好。”林绛道:“我养父在南唐为大将,他膝下无子,承蒙他待我如亲子,请你……”
高琼失声道:“莫非你养父是林虎子林仁肇?”林绛道:“不错,他是南唐第一名将,难怪你立即就能猜到。”
高琼冷冷道:“我不仅能猜到,还认得你养父。”林绛道:“什么?你认得我养父?莫非你竟是南唐人?”高琼别转头不答,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激动不已。
林绛心下焦急,又追问道:“莫非你是南唐派来的刺客,意图挑拨北汉和大宋的关系,令他们无法媾和?”
高琼一听“刺客”二字,再也无法忍耐,挺身扑上前去,双手扼住林绛咽喉,道:“想不到老天爷竟然将杀祖仇人之子送到我面前。你不要怪我,这是天意。”林绛使劲挣扎,却被高琼占了先机,总挣不开,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能……杀我……不然……大秘密……传国玉玺……”
高琼道:“我才不稀罕什么传国玉玺!我杀了你,非但可以为我祖父报仇,那些契丹人再也不可能从你口中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手上加劲,林绛扭动了两下身子,便晕厥过去。
牢门蓦然打开,几名黑衣人抢进来,抓住高琼手臂,强行将他从林绛身上拖开,旋即有人往他头上套了一个黑布套,带出牢房。往上走了一段台阶,来到一间屋子,有人将他按在交椅中坐下,用绳索连人带镣缚住。
有人厉声道:“眼下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该知道你原先那一套谎话骗不了人。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到博浪沙行刺的?”高琼反问道:“那么你是契丹人,还是北汉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事先毫无征兆。高琼陡然受凉,“啊”的惊叫一声。头套瞬间湿透,紧贴到他脸面上,他只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如压大石,不由自主地想挣脱绳索,举手揭开头套,却始终难以挣开。
盘问者笑道:“这滋味不好受吧?现在你该知道在这里你只有答话的份儿,没有发话的权力。说,你是什么人?”高琼实在憋得难受,只得叫道:“我说,我说。”
便有人上来揭起头套,却并不完全取下,只露出嘴巴和鼻孔。高琼贪婪地吸了几口大气,听对方喝问不止,这才垂头丧气地道:“我是南唐濠州<a id="fn4" href="#ft4"><sup>[4]</sup></a>人。”
盘问者道:“你的意思是南唐国主李煜派你来刺杀北汉使者的?”高琼道:“是。”
盘问者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当我们是傻子么?林绛在牢里告诉你传国玉玺一事时,你对他称‘你们南唐’、‘你们国主’,你当然不会是南唐人。我告诉你,你们两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我们听到了。”
高琼这才知道地牢里另有机关,有人在暗中监听内中的一举一动,将他和林绛关在一起,也是有意为之。不由得深为惊悔,他自己倒不畏死,可他身份一旦被查出,势必将危及到他的主人。
盘问者道:“你一定是宋人。说,是谁派你行刺的?是不是当今大宋皇帝?”
不管对方再如何问话,高琼只缄口不语,心中却是沮丧万分——之前的一切安排和努力都成了徒劳,他所受的痛苦以及即将面临的死亡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盘问者见高琼再也不肯开口,倒也不用刑拷问,只任凭他湿漉漉地绑坐在那里。
过了二三个时辰,有人匆匆进来,走到高琼面前,道:“我已尽知你来历,你还是自己实话实说的好。”听声音正是上次问话的那名老者。
高琼道:“实话实说也可以,你先放开我,我要解手。”老者道:“你又想耍花招么?”高琼道:“你们将我绑在这里几个时辰,我能有什么花招?”
老者便命人松开绳索,取来一只便桶放在椅子边上,道:“你就在这里方便,不准揭开头套。”高琼也不客气,扯开衣裤往那便桶撒了尿,刚一转身,又被按回椅子中坐下。
老者道:“眼下你可以说了。”高琼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老者缓缓道:“嗯,我听说你肩头有高氏刺青后,就已经猜到你是倍太子<a id="fn5" href="#ft5"><sup>[5]</sup></a>爱妃高夫人那一系的人。”高琼讥讽道:“你连人都没有见过,就能瞎猜家承来历,莫非你是神人?”
老者道:“自然不是。我听说你在公堂上经受不住拷打,招供出是受契丹指派行刺。宋人也许会相信,但我却知道你是在胡说八道。既然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我理所当然地就想到了你是南唐派来的。渔阳高氏久居燕地,到南唐做官的实在很少。你既认得林仁肇,称他是你杀祖仇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祖父名叫高霸,父亲名叫高乾,是也不是?”
高琼道:“嗯,这个……”蓦然从交椅中站起来,埋头朝一旁撞去。他适才解手时已窥测到左边有根柱子,只要用尽全力奔出四五步,就能撞柱自杀。只是他手足戴有镣铐,又连日经受折磨,身手凝滞,刚触及柱子时便被人从旁抱住,重新拖到交椅中坐下。有人取来绳索,将他牢牢缚在椅子上,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老者对他这一意图撞柱自杀的举止相当吃惊,叹息半晌才道:“你宁死也不肯开口承认身份,可见你背后的人来头极大。嗯,是不是当今大宋皇帝派你来刺杀北汉使者?我猜他未必就是想嫁祸契丹,你主人未必知道你肩头刺青之事,你们真正想嫁祸的是南唐,对也不对?你们宋人还不知道我大辽皇帝已经拒绝了南唐使者,担心南唐与大辽结盟,所以有意派你冒充南唐刺客去行刺北汉使者,想以此嫁祸来挑拨离间,彻底绝断大辽与南唐结盟的后路。这一招,就跟当初你祖父高霸出使南唐时被南唐宰相派人刺杀、再嫁祸后晋是一个道理。”
原来高琼祖父高霸曾在辽国南京担任重职,受命出使南唐时,被南唐宰相宋齐丘指使林仁肇派刺客刺杀,割走首级,嫁祸给后晋。当时的辽国皇帝耶律德光信以为真,不久后就发兵攻灭了后晋。高霸出使时还带着儿子高乾,高霸被杀后,南唐以隆重礼仪下葬,又厚待高乾,为他在濠州安排了田舍宅邸,将江南美貌女子嫁他为妻,高琼便是出生在濠州。
高琼听那老者非但道出自己来历,甚至连行刺目的也一一指出,心惊不止。然而到此境地,他连求死都不能,只有死不开口唯一一个法子了。
老者道:“我已尽知你的祖父姓名,追查出你幕后主使毫不困难。你还想报杀祖之仇么?你若肯听我一言,我不但助你复仇,除掉林仁肇,而且放你走,保证不再追究你幕后主使者。”一旁立即有人道:“这姓高的小子知道的秘密太多,绝对不能放走。”
老者挥手止住,又问道:“我开的条件怎么样?不然你只能像狗一样一直被囚禁这里,不见天日,直到我们想杀掉你为止。你是条硬汉,自然是不怕死的,那么我将你交给大宋皇帝怎样?我倒真想看看他如何处置你。”
高琼沉默半晌,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老者道:“传国玉玺。”
高琼道:“你要我从林绛口中套出传国玉玺的所在?”老者道:“正是。”
高琼道:“他是我仇人之子,我适才差点杀了他,他怎么可能再将传国玉玺的秘密告诉我?”老者道:“年轻人,世事是很微妙的,亲朋好友未必能倾心相许,杀祖仇人未必不能诚意结交。对林绛,我已经用尽了手段,仍然问不出传国玉玺的下落,也许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高琼只觉得他话中饶有深意,一时不答。
老者便道:“我给你十日时间。十日之内你不能办到,我就亲自押着你到大宋皇帝面前。你说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否认是他主使你行刺。你不但会被皇帝亲自下旨公开处以极刑,你在中原的亲朋好友都要受到牵连,男子或被处死,或是刺配牢城,妇女则收入官中为妓,被达官贵人玩弄至死。这些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这番话重重打在高琼的软肋上,他倒抽一口凉气,只得道:“十日太短,请多给一些时日,容我考虑清楚。”那老者不应,只叫道:“来人,送他回囚室。将他二人分开,可别让他为一己之私杀了林绛。”
当即有人将高琼拖回地牢,用铁铐分别锁了他和林绛一只脚,另一端分钉在对角的墙壁上,二人走到地牢中部时便会各自被铁链扯住,最多只能勉强面对面,要想再打架是万万不能了。
高琼本有心再杀林绛,彻底断去契丹人寻到传国玉玺的念想,可当此情形,再无杀他的机会,只是默不作声。
如此过了大半日,林绛忽然问道:“你觉得我们两个还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么?”高琼道:“半分机会也没有。况且不能为亲人复仇,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林绛道:“你还想杀我报仇?”高琼道:“当然。”林绛道:“我知道你是高霸的后人,你须知道杀你祖父并非私人恩怨,而是政治行为,目的是要挑拨后周与契丹相斗,我养父不过是奉宋宰相之命行事。你祖父被杀只因为他是使者,换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后果。”
高琼道:“那又如何?”林绛道:“你自己不也自称是契丹派来刺杀北汉使者的刺客么?果真如你所言,你这也是典型的政治行为,跟个人恩怨没有半点关系。”高琼愣了半晌才道:“你说得不错。”
林绛道:“我可以助你复仇。”高琼道:“你?”林绛道:“如果你能助我逃出这里,我办完一件重要的事后就让你杀了我,绝不反抗。”高琼大为意外,道:“你当真愿意这么做?”林绛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高琼道:“可这里防守森严,根本不知道外面地形如何,你我手足又均被镣铐锁住,走不出五步,如何能逃得出去?”
林绛道:“他们最在意的是传国玉玺,而传国玉玺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如果你找机会胁持我,威胁不放你出去就要杀了我,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因为我若是死了,传国玉玺的秘密就此中断,再无人知道。”
高琼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是在目前状况下最可行的法子,便问道:“你要办的重要事是什么?”林绛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若是不放心,可一直跟在我身边,直到你杀我为止。”高琼料到这番话已落入监听者耳中,便应道:“好。”
果然隔了不久,有蒙面人进来打开脚链、套住头,将高琼押了出去。那老者正在等他,忙问道:“林绛主动跟你商议逃跑一事了么?”高琼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派人暗中偷听我们谈话么,何必再多问我?”老者道:“不错。我们来安排一个计划,你先如林绛所言,假意胁持他,我再派一些人假装是你的同伙救你出去,顺便将林绛也救走,你再跟着他取到传国玉玺。”
高琼道:“你关住林绛已非一日,该知道他不是蠢人,要骗过他是极难的。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我刚胁持了他,就有同伙来救我?”老者道:“你说得不错,同伙救人确实比较牵强。”
高琼道:“况且我已仔细考虑过,不能答应为你骗过林绛取得传国玉玺。”老者道:“那么你知道我要怎样对付你了。”高琼昂然道:“随便你怎么对我,我也不能帮助敌国取得天子信物,乱我中原。”
老者道:“我早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屈服的,这才是我们高家男儿的本色。”高琼吃了一惊,道:“原来你也姓高。”
老者道:“不错,我姓高名强,也是出自渔阳高氏,肩头有着跟你一模一样的刺青。高琼,你祖父本是契丹大官,我虽不知道你后来如何从南唐投了大宋,但料想是因为知道了你祖父遇刺真相的缘故。你在中原出生,终究还是燕人,是我们大辽的子民,是契丹人,怎么可以提敌国之类的话?”
高琼道:“燕云十六州本是中原所有,你我都是汉人,是中原人,何时成了契丹人了?”高强道:“你祖姑姑是倍太子爱妃,论起来你跟当今辽国皇帝也是表兄之亲,如何不是契丹人?只要你肯回去辽国,晋爵封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比你在中原任人差遣要强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