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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齐齐回头,看见玉台坐在床上笑着,两片漆黑的发垂在胸前,遮掩了眼角,却掩不尽她眼中浓烈的怨恨与轻蔑,冷静得似结冰。
玉台像是短暂清醒了,远远望向箫娘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好看,但相貌平平,可听说仇九晋爱了她很多年,她哪里好?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下贱丫头!
她相信:“我就是疯了痴了、哪怕残了,你也比不上我。”
旋即她举起手,虎口亮锃锃的,像是握着篾碎瓷片,在脸上狠狠滑了一下,豁出条细长的口子。血渗出来,挂在她尖尖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坠,将三人皆吓得怔了。她却像个没知觉的腐尸,抖着肩笑咯咯起来。
旋即丫头四处叫嚷,廊外有人乱糟糟朝屋里涌,吟蛩撕心裂肺,绿蟾在哭,周遭全是聒噪。
箫娘在这混乱的世界里,踉跄着后退。金乌沉坠西山,映得火烧天,烧得远近皆是红光,风却冷了,这一片天,几如打翻了个女人的妆奁,胭脂狼藉。
仇九晋打正门归家,箫娘与绿蟾打角门上辞去。进门听见小厮讲箫娘来探奶奶的病,华筵跟在背后,朝前进一步,“爷,这会去追,大约能追上。”
他在前头放慢了脚步,拖拖拉拉,好似气吁吁的,声音却干脆得没杂质,“有什么可追的?”
追出去,看她一眼,能改变什么?他的世界天枯地裂,不是单凭她一点怜悯的雨水就能挽救万一。他只能一天接一天、一月接一月,一直等着干燥的风把他吹干,吹得没知觉,吹得干瘪。
做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地回头寻一点爱或痛,不是自寻烦恼么?
门首那小厮恍然想起来要紧事,复追上来,“爷,奶奶伤着了,犯了病,自己把自己的脸给划了条口子。大夫下晌赶来瞧,给上了药,说是皮外伤不碍性命,没几日就愈合,只是怕她胡乱抓伤口。太太听后,叫将她的手绑在床上,丫鬟看着,等好了再解开。”
仇九晋只点点头,回了个“知道了”,就转道往他父亲书房里去,脚步恢复了常态。
书房里残阳灺尽,余晖里的尘埃被仇通判踱来踱去靴溅起来,显得尘嚣凌乱。仇九晋睇一眼他的脸色,恭敬地上前拱手,“父亲。”
“嗯。”仇通判看也没看他一眼,转头又踱起来,“林戴文回南京的事你晓不晓得?”
“听说了,回来好些日子,住在户部侍郎闻新舟的别馆里,每日不是忙与户部核算江南的帐,就是忙着走亲访友。儿子已差人送了拜帖去,他接了,只是得他忙完,咱们家才好登门拜访。”
仇通判把袖摆一摆,“面上的礼是礼,底下的黑手不能不防。你外祖父见过他了,听说他是来与户部核对那笔十万石粮食的亏空,我只怕,他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仇九晋不以为意,不是对他父亲的担忧不挂心,而是对生与死,与日的漫不经心,“父亲别忧心,十万石的亏空,按理也是该查的。咱们的手脚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尾巴,他们不过是走走场面而已。”
“走走场面就罢了,怕就怕…”仇通判沉吟一晌,想不出破绽,只好叹气,“罢了,静观其变吧。”
“那济南成都贵阳等地的粮食,还接着往外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