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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把鞋捡来,花绸盘着腿在榻上笑他,“怎的这样高兴?”
“登封的案子了结了,自然高兴。”
花绸穿了鞋,廊下叫了椿娘,又踅进屋内,“潘家父子定的什么罪?”
“还没定呢,我瞧皇上的意思,还是有些忌惮潘懋手底下那些人,怕他们求情,因此要等着福建和荆州的案子办上来,再向朝野公布,叫三法司汇同定罪。横竖我的事情是了结了,不过等父亲回来,通政司那里,好些地方上的参本也都送来了,兆庵暂且压着,就等到时候,数罪并论。”
提起这个,花绸往炕桌前搦一下腰,“嗳,我听见说兆庵在议亲,定的是哪家的小姐?”
奚桓凝眉想一想,倒了一盅茶衔在嘴边,笑了笑,“仿佛听见是吏部侍郎翟大人家的三小姐。如今这个情形,潘懋是死是活也罢,被罢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一走,少不得就是这位翟大人升任吏部尚书。施大人,还真是会选儿媳妇。”
闻言,花绸垂下眼皮,阳光漫射在她脸上,她索性推开了窗,撑在窗台,洋洋半阖上眼,“官场联姻,门当户对,稀松平常,可不知怎的,听见兆庵这门婚姻,我心里却有几分不好过。”
“那你是多愁善感的缘故,”奚桓歪着脸,抓起她的手,“得此失彼,人间难得两全事,关咱们什么事呢?”
未几摆了饭,奚桓说起采薇唠叨他的事情,抬手往花绸鼻尖上点一点,“他们都当是我缠着你,殊不知你是何等的磨缠人。等婚书送回来,我索性就搬到你屋里住来,你看好不好?”
花绸暗暗攒眉,有些担忧,“就怕二嫂嫂又闹起来,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告诉了家里再搬。或是我住到你屋里,或是你住到这里,都不要紧。”
说着,她搁下箸儿,额心倏愁,“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我与我娘从扬州来,那赶车的车夫却是大哥哥的模样。送我们到了角门上,他就要走,我娘去拉他,说要留他吃饭,他却摆手,死活不进门。我娘就在门上哭起来,我不知怎的,也跟着哭起来。醒来还伤心了半日,现在想来,总觉这梦不好。”
奚桓听了好笑又不敢笑,端得一本正经劝她,“我说你多愁善感起来吧?也不知怎的,近日来总爱伤怀。那都是没影子的梦,千虚观的方丈常说,这梦要反着解,大凶乃大吉,说不准你这梦应在我要升官上头,或是爹要升官。”
“去,我做的梦,与你什么相干?”花绸捡起把扇拍他,又嗔,“快吃你的饭,吃了与我往千虚观走一趟,去拜一拜,求个心安也好。”
二人相嬉相笑,窗外蔷薇压墙,吱吱的蝉儿叫断了春华,一叹息间,夏日到了。
荆州的天,总算也见了几分亮色,一树垂柳掩门,进进出出的人备礼来拜,或是来回禀公务,或是来探奚甯的病,补服锦衣,履舃不停。
自那场洪水过去五六日后,暴雨落停,各处衙门皆忙着灾后整顿,奚甯却因那日泡在水里二三个时辰,又淋了那些雨,一连呕了两日血,长病不起,四五个大夫来瞧过,皆说病入肺腑,又有旧伤,只怕难好。
奚缎云听后,哭了一日,好像命运兜兜转转,轮转曾经。她也一如曾经,万般无法,百般无奈,唯一能做的,就是衣不解带地在床前服侍。可奚甯又是那性子,歇了两日,吃了些药,自觉能支撑了,照常过问起公事来。
那日万道被下令收押后,府衙便暂且由同知马炼顶上。眼下那马炼坐在奚甯病床前,接了奚缎云捧上的茶,连番拱手,“多谢夫人款待。”
扭头又接着向奚甯禀报:“那两岸三四里的村子,亏得大人上回当机立断泄洪,只淹了两三个村,其中一个村全受了灾,幸而伤亡不多,死了十二个人,几处加起来,拢共死了五十八人,淹没田地三千,受损屋舍四百余间,除了投亲靠友的,眼下还有五百多人无舍可庇,公安石首两县县令已在搭棚收容灾民,只是财力有限,五百多人日日要张嘴吃饭,小县衙门,难以支撑。”
奚甯听了半晌,要撑坐起来,奚缎云忙去搀扶,垒了两个枕头他背后,又退到一边。奚甯咳嗽了好一阵,气定下来,脸色惨白,“我休书一封,叫武昌布政司调粮过来,等退了潮,再拨银子修缮百姓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