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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匡在枪雨遍撒中边奔边瞅,忽有所见,往街边返身讶觑道:“咦,井盖……”
“不要拿它,”有乐从藏身处伸头啧然道,“那个不是你以为的井盖。”
“我要取来当盾牌。”向匡使劲揭起,刚要抬着遮挡头顶,下面突有枪矛搠出,将他吓一跳,抬腿扫开,但见底下又冒出一个青头猛汉,抡斧劈斫,向匡持盖忙挡,震退开去。青头猛汉迅急扑跃,举斧追砍。向匡举盖再挡,又震跌甚远,随即拔刀撩荡数下,青头猛汉扑过来抡斧,迎刃所及,身首先即分离,斧头砸落,磕击胯间火花四射,向匡缩避不迭,眼见又有多个猛汉从坑内挥斧杀出,向匡慌叫,“风紧,扯呼!”
有乐赞道:“好主意,咱们快撞墙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光头圆脸胖子探臂一揪,拽衫不放,扯住有乐,急嚷道:“又想溜?还未搞清楚当年你们在亚美尼亚那边究竟怎么回事……”没等蚊样家伙发出袖弩,青胄巨汉大步抢近,连撞多人跌开,抡起开山大斧扫荡之时,烟雾中窜出数影幢晃,长鼻甩打,青胄巨汉遭撞扑倒,旋有多条厚柱般的粗腿践踏而过。有乐惊觑道:“街上好多大象踩过来了!”
“眼看罗马就要生灵涂炭,”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在火光烟焰耀烁之间徐徐转面,怆然问道。“乱象纷呈,各路势力杀成一团。只有一人能够阻止,安东尼究竟在哪里?”
信孝闻着茄子怔望道:“没想到他这个样子也能扮得好像大义凛然之状……”有乐摇了摇扇,说道:“歪戴假发、顺手抠鼻擤涕,就不能大义凛然吗?谁告诉你,一身正气的人不可以挖鼻孔?比他更出格的我们都见识过,难道你忘了前次在闪族古老禁地那边,废园里出现过的绝世高人昂首挺胸、光身走来……”长利憨然点头道:“我记得有个疑似‘上帝’的家伙也是不修边幅,甚至头罩简陋便桶……”有乐伸扇拍之,啧一声说道:“非要脑袋罩个精致尿壶出场,才符合‘上帝’身份吗?此类见识都很浅陋,因为真正的大神和绝世高手不会在乎这些浮浅的表象,他只需要打出如来神掌就能有力地证明一切……”
但听众老妇带头,城中许多人纷唤:“安东尼,在哪里?”慈祥老头亦踩着节拍在呼应:“快出场,帮打理。”
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边搬东西边望过来,在元老院的庭廊间不无纳闷道:“想不到西塞罗也跟那些庸夫俗妇一样眼巴巴地盼望有个像安东尼这样不可或缺的所谓‘大英雄’出来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唏嘘:“前次我从暗处发牵机连弩远距狙射村落周围看守牢笼的土人,安东尼只在村子里边虚摆指哪打哪儿的架式,结果是他被村民们捧为‘战神’了,他还因此搏得囚笼里那位少女的爱意,而我却始终让人直接无视……”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抬着东西说道:“不如别跟安东尼玩了,你先过来帮我搬东西,顺便跟我混,然后咱们一起把屋大维推上罗马的神坛。”
慈祥老头闻言恼哼道:“还在往外搬东西?我作为享誉多年的民众领袖,不信制止不了你们这班小杂碎闹事……”
有匹大象撞过,一根灯柱突然倒下,慈祥老头连忙走避,迎面冲来几个青巾蒙面人,挥刀劈斫。慈祥老头翻上横搁路口的灯柱,灵活地蹦蹦跳跳,不时提腿往后翘高,展臂平衡摇摇欲摔之躯。有乐讶觑道:“便如安东尼所言,这厮果然是练过体操的,蹦在上面就有如体态轻盈、手脚伶俐的小姑娘在玩平衡木。”
光头圆脸胖子回望一眼,微哼道:“无非奇技淫巧。”
但见慈祥老头连续往前腾身翻跟斗,随即单足站稳,摆出金鸡独立姿势,接着又向后凌空翻筋斗,以朝天一柱香的姿态翩落,不料一脚踩空,没踏着木头,直接开胯叉腿跌坐在横柱上,发出一声怪叫。有乐和圆脸胖子不约而同地鼓掌。
慈祥老头愁眉苦脸地提足跷直脚尖,正要接着抬躯玩倒立,青巾蒙面人趁机合力将他揪下,抡躯抛出。慈祥老头顺势抓住树枝,翻荡数圈,在树上张开腿倒旋。突然树枝断掉,他栽下来,以手撑在地面,托承身躯,在那里团团打转。青巾蒙面人围上前纷殴,慈祥老头旋身扫腿,连接撂翻数人,眼见更多青巾缠头的家伙一拥而上,慈祥老头叫苦不迭:“我快撑不住了,赶紧找安东尼回来,让他火速出兵镇压……”
我正催恒兴随向匡去帮忙,不意有柄大斧从后边猛劈倏近,我欲发盾谶不及,头额突兀的老者抬臂格挡,将大斧一扫而飞,转面说道:“快去找安东尼回来救场,免得乱象闹得不可收拾。”
“他回来,你便要死。”光头圆脸胖子从有乐肩后探面半露,微哼道,“特里布拉斯,别忘了你参与谋害恺撒。无论安东尼,还是屋大维,有机会都不可能放过你。不如跟我走,帮我捉拿这些小男女,然后一起逃出罗马,奔往两河流域……”
话没说完,便挨一击而倒。有乐转瞅光头圆脸胖子滑落阶下,头额突兀的老者晃手旁带,顺势拉他过来,在有乐耳边低喟道:“长大后别学他们这样儿的,不知所谓。我做事自有担当,一己安危何足为虑。你们快去找安东尼回来,告诉他别躲了,眼下罗马的民众需要他,远胜于需要我这把老骨头。”
“上哪儿找去?”有乐苦恼道,“难道先前你没看见安东尼被那谁跟那谁他们整没了,他不是躲……”
“原来你躲在这里,”霎随数剑齐搠,刃光夺目,激烁倏至。庭前多人合力攻袭,猝将头额突兀的老者逼退。一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乘机将有乐拽开,扯衫拉他到跟前急促盘问,“你们这班小子先前跟安东尼在一起。群雄岂可无首,快告诉我们,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晓得……”有乐刚要摇头,一根狼牙棒杵近鼻前,他抬眼看到一个光膀壮汉目光凶狠地挤躯迫近,待要畏退,狼牙棒先已搁肩抵颈,有乐为之咋舌,旁边一个疤脸汉子擦抹剑刃之血,沉声喝问,“安东尼在哪里?”
“他怎能知道安东尼在哪儿,”恒兴低啧一声,朝向匡投以眼色示意,蚊样家伙似亦会心地移步后挪,向匡正要掩行绕往侧面打配合,却像颈后忽为寒凛,瞥见一注刀影斜引于路旁,垣下有人寂立,悄蓄伏杀之势。向匡转面怔望,有个粗须环腮之人微皱眉头,并伸食中两根指头,扬起来朝他做了个投刀掷戳的手势,随即移手往喉前虚抹而过。向匡咧开嘴笑,两人几乎同时出刀,迅厉互劈之际,粗须环腮之人恼哼道,“我要伏杀别人,你偏又看过来,还朝这边乱笑,存心坏我行藏是不是?”
“那是参与刺杀恺撒的元老院‘狠人’西玛斯,”有乐旁边一个持剑盾的卷发男子讶然辨觑道,“小加图之子卡图的好哥们儿。他躲在那边要伏杀谁来着?”
“还能有谁?”粗须环腮之人一刀削在向匡抬起来挡迎的盖子上,磕绽火星迸溅,不待向匡缓过劲来,其又连砍数刀,刚猛殛震,向匡所持盖子顷似凹陷变形,随着激荡之势,不由自主的挫步后退。粗须环腮之人挥刀进击,目光骁狠的逼视道,“安东尼在哪里?”
向匡抬着盖子忙于招架,连挨震荡之余,懵然道:“谁?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那边做过安东将军的是司马昭,无非一衙内,恃仗父荫,年轻时刚出道就做官越当越大,此前并无尺寸之功,竟爬到了大家头上,从此作威作福,还无人敢言半句不是……”有乐摇扇说道:“拼到头来,谁不是拼爹?你看罗马这里许多掌权得势之人亦属于谁谁谁的子孙后代,小布鲁图、小加图他们哪个不是出身好?然而跑马比赛靠的是配对良种才更有机会赢,不要小瞧了‘家学渊源’历来有其优势,当然也难免存在败家的不肖子孙从来只会胡折腾,你看看骏府那个氏真,抑或还有甲州的胜赖……”我不禁懊恼道:“你干嘛说着说着又扯到我家?”
长利忽有所见,憨然道:“咦,有匹马。”愣自走去垣边牵骑,粗须环腮之人转觑道:“那是我的坐骑。不想挨刀就立马把它拴回原处……”趁其分心旁顾,向匡乘机滚倒在地,撩刃低削,粗须环腮之人回刀劈挡落空,腿挨一斫踉跄难立,抡刀怒斩,又被向匡抬起所持之盖挡住。两人再次同时连挥数刀,向匡见挡不下,忙把盖子抛击,粗须环腮之人撩刀格开,腰胁倏遭划刃而过,血淌于地。恒兴转望道:“向匡这几下路数像是‘地堂门’的古老源头。”
向匡所持之盖飒然掼飞,不意击在长利腰股后边。长利叫苦而倒,那匹马转头欲离,粗须环腮之人瞥见恒兴按刀侧觑于旁,潜蓄杀势悄临已近,阶上另有数人亦拿剑转望,似皆显得跃跃欲试,粗须环腮之人一蹙眉间,撩刀虚劈,忽却发足旁跺,踹在长利肩后,借势纵跃上马,转辔便走。向匡扑簌撩蹬数下,发腿踹绊马蹄。粗须环腮之人被坐骑歪掼下地,旋身撩刃,追斫向匡之时,恒兴刷出一刀斩脊,乍似急猛,却只轻落,往后背迅疾划过,随即收刀回鞘。
粗须环腮之人猝然惊望,恒兴按刀侧觑道:“你还有路要走。”粗须环腮之人着地翻滚,拉缰窜跃上马,伏鞍急离之际,石阶上悄有两人掩身追去。
恒兴蹙眉道:“何必现下就急着去杀西玛斯?不久后他还有‘穆提那之战’要和安东尼对决……”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挪近,不安地低言道:“恐怕有谁想改变历史,已把安东尼弄没了。眼下不知还有何人具备影响到‘神王冠’的能力……”向匡提刀转望道:“先前听你说过这里有‘星罗棋布’的杀机潜伺,莫非就是青巾蒙面那一伙?不过他们已然陷于处处乱斗之中,跟另外几股势力打成一团……”
“其中有些似是多拉贝拉的人。”廊下有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坐望道,“我想起来了。越看越觉得,刚才滑阶栽落的圆脸胖子很像多拉贝拉身边那群光头僧侶之中的一个。多拉贝拉也是这般模样,就像一个剥壳的熟鸭蛋,其亦光头圆脸,无眉无髯,却显得更白更胖更圆乎乎。这个肥佬拥兵自雄,盘踞两河一带多年,昔与元老院和恺撒都曾有过节,恺撒曾指控他贪污,却拿他不下……”
“捉来问问便知,”慈祥老头歪戴假发跑过来,闻言忙转往阶下,去揪那光头胖子,甩着巴掌掴脸道,“先前我还以为这胖子是卡西乌斯手下那伙叙利亚人之一,原来你竟脚踩多条船,究竟还为谁到罗马浑水摸鱼来着……”
光头圆脸胖子挨掴大叫,招来一伙青巾蒙面人追打慈祥老头。眼见又要陷入围殴,慈祥老头急发一足,踩在圆脸胖子面额,借势腾身翻跃高处,纵上一根歪搁阶旁的灯柱,伶俐地翻筋斗,不时蹶股扭摆。吸引得那伙青巾蒙面人暂忘追击,只顾愣瞧。有乐他们亦纷纷移凑于旁,仰着脖观看。长利憨问:“他以前真的练过体操,对吧?”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坐望道:“练是练过,却好像入错门了,拜进西门柔的‘艳技班’,练成了女子体操。此后其表演风格偏向于轻盈灵巧,兼有几分柔媚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