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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周芸才五岁,是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因为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连走路都费劲,在平州和省会城市辗转求医,却不见起色,被爸妈带到北京儿童医院求医。“我爸爸妈妈带我上北京,其实跟现在很多绝症患儿的父母的想法一样,去北京看病,就算治不好,也不留遗憾了。”
来到北京儿童医院,她很快被收治住院,这倒不是因为一向人满为患的医院突然大幅扩充了床位,而是时势混乱导致医院运转失常,就医者大量减少,很多床位空了出来。但与此同时,医护力量严重不足,有那么几天,她待在病房里根本无人问津,只好跟许多住院的小伙伴一起,扒着窗户看楼下那一地用墨汁写满大字的花花绿绿的纸张随风飞扬。严冬将至,她频频发烧,身体日益虚弱,就连呼吸都越来越沉重,望着窗外光秃秃的一排树木,她幼小的心灵竟第一次感受到了行将凋零的悲凉。
终于,有医生来给她看病了:经过检查,再次确诊为风湿性心脏病,由于她有心力衰竭、肺部湿啰音、肝脏肿大和缺氧等症状和体征,病情十分严重,经过内科专家会诊,给她应用了洋地黄制剂、吸氧、利尿剂、抗生素等药物和治疗方法,在她发烧时也不规则地应用过肾上腺皮质激素,但她还是病恹恹的没有好转。
有一天,病房里突然来了一位住院大夫。
住院大夫也叫“住院医”,是医生职称中最低的一档,主要工作包括收治病人、记录病程、在主治医师及其他上级医师的指导下开医嘱、进行某些临床操作等,一般由医学院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青年医生担任。
但这位“住院医”却是一位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老人。他来到病房的那天,跟在他身后的一个胳膊上套着红箍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对他教训了一番才离开,老人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等男人走后,老人转过身望着病房里的小朋友们,脸上绽开了无比慈祥的笑容。
“那个笑容我永远不会忘记,后来想起,觉得那个笑容特别开心,而且有点儿童真,仿佛是在说:喂,小朋友们,我总算回到你们中间啦!”
他就是朱爷爷,这个“朱”字是一个住院的小朋友给他画像时,写在画纸旁边,周芸看到后记住的。
病房里的小朋友们都可喜欢朱爷爷了,别看他七十多岁了,可是每天都第一个来到病房,最后一个离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永远是笑眯眯的,从来不会因为小朋友们哭闹而露出一点儿厌烦或冷漠的表情,他会耐心地给小患者们喂药、给他们把屎把尿从来不嫌脏、做叩诊或触摸孩子的身体前都先在温水里或暖气上温手,遇到有人因为难受或想家哭鼻子,他就讲故事、做手工、变小魔术哄他们开心。他还拉得一手特别好的小提琴,有时,吃过晚饭,当一缕暮色挂上窗棂的时候,小病友们就聚在一起,有的倚在病床上,有的搬来白色的木头小板凳坐成一排,听朱爷爷拉小提琴,有《我爱北京天安门》《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还有《劳动最光荣》《小松树》什么的,偶尔他关好病房的门窗,还会拉一些国外的儿歌,都特别好听。为了让不便下楼运动的小患者们加强锻炼,朱爷爷还发明了“拉火车”“拖板凳”“小青蛙过马路”等很多好玩的游戏,病房里经常伴随着模仿火车汽笛的呜呜声,响起一片嫩藕般清脆的笑声,那里面就有一个笑逐颜开的小周芸。
“有时我觉得,其实朱爷爷不是医生,只是跟我们一起住院、一起生活、一起玩耍的‘大朋友’。”
不过,细心的周芸发现,朱爷爷的身体不是很好,每天中午只能吃一些水煮白菜,他有严重的肠胃病,尤其到了寒冷的日子,经常难受得直不起腰来。即便如此,那个胳膊上套红箍的男人还是命令他每天负责带病房里的孩子们去门诊楼做检查,然后再把他们带回病房。
“医院的门诊楼和住院楼过去是通着的,但那年月怕有人从门诊楼冲击住院楼,威胁住院患儿的安全,就把两个楼之间的通道用一堵砖墙封上了,这样一来,住院患儿需要用到大型医疗器械做检查时,就必须下楼,绕过住院楼南边的小桃园去门诊楼。那段路说起来并不算远,但有的孩子病得很重,走路都困难,再赶上刮风下雪,稍微着凉就会加重病情。朱爷爷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辆小拉车,在车后斗的两边安上两排小木板,再用钢条支起拱形的骨架子,外面包上透明的塑料布,让需要检查的孩子坐在里面,然后拉着到门诊楼做检查。一次又一次,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雪,他犯着肠胃病,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两根车杆,把高大的身躯佝偻得像虾米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风雪里,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摔过我们一次……”
对周芸而言,朱爷爷最大的恩情是通过仔细观察她的病情,怀疑她得的并不是风湿性心脏病,而是系统性红斑狼疮。“四十年前,医学界对系统性红斑狼疮这个病远没有现在认识得这样清楚,加上风湿性心脏病与系统性红斑狼疮在体征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当时采用的针对风湿性心脏病的治疗方法对红斑狼疮也有一定疗效,因此造成了长时间的误诊。多亏朱爷爷经验丰富,发现我只要发烧,双侧面颊就会出现典型的蝶状红斑,因此提示上级医生从这一角度重新诊断,最终确诊我患的确实是系统性红斑狼疮,通过足量的激素治疗,我的病情迅速有了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