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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霍亦琛在酒精的作用下睡得很好,甚是可恶。我照旧因为身边有人而失眠整夜,天蒙蒙亮时我感觉被子黏在身上,很难受,于是穿着晨袍下床,在房子里游荡。我在书房里观摩了墙上的画像——许多我不认识的先人。后来,在书架的抽屉里发现了画画的工具。
我下意识地将画笔攥在了手里,四下寻找可以临摹的事物。找了一圈,鬼使神差般地走回了卧室。
现在说这种话大概又假又矫情,但在那个华丽到虚张声势的房子里,唯一简单而美好的东西就只有他。当然,他不是东西。
日光耀眼,在他鼻梁附近打出朦胧的轮廓。熟睡的霍亦琛太可爱了,会让人一见倾心。
我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中,一声不响地开始作画。睡梦中的他果然招人爱,没有那种霸道的气势。他那么听话,动也不动,完全配合我。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我看着手中的作品,非常满意。原来我会画画,还画得很好。即便是霍亦琛那么挑剔的人,也会认可我完全抓住了他的神韵。
这时天色大亮,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他紧闭的眼睛上。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决定去厨房做早餐。
就在走出卧室门的一刻,眼角不经意瞥见,他翻了身。
那动作有些迫不及待。
我触电似的停在原地,联想起方才那缕强光倾在他眼睛上,突然觉得感动。
他是知道我在画他,所以才一直纹丝不动的吗?
那天的早餐,我将最好的培根让给了他,同时温柔地看他。他吃得很快,搁下刀叉,就着一杯茶,捧着我的人像素描看。显然,他发现我的画工和厨艺一样好。
“不但不再是文盲,还变成画家和大厨了。”霍亦琛非常非常地不快,“现在我也希望去撞个车。醒来后,说不定我会讲拉丁语和造火箭!”
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认为这是莫大的表扬,就在那时灵机一动:“你也来画我好不好?”
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我绝对没盼着肯定的答案,他要么太忙,要么不屑。
可他答:“好。”
当然,这次我没来得及感动,他紧接着说:“你快点儿给我坐好,一动别动。”
这人报复心真是强啊。
霍氏夫妇的纽约上午,活动是互相为彼此画像。听上去还真浪漫。我坐得快成僵尸了,苦恼地想,这难道不会对恢复不好吗?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从霍亦琛手里夺过画像,他神情古怪。我翻了个白眼,估计他会把我画成丑八怪。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张画像一点儿也不丑。
“天啊。”我将画纸比在自己脸旁边,一同照镜子,“虽然只是铅笔素描,但真的好像照片一样啊!你真厉害!”
我兀自兴奋,身后那人却全无声息。我这么激动,这家伙都不激动?我转头,对上他铁青的脸。他眼睛定定的,好似灵魂被抽掉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懂了。
我恨自己那么迟钝。我不该叫他画我,这一点儿都不好玩,这是残酷的折磨。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中,我不啻是逼迫他一丝一丝地审视、研究、勾勒了我的脸。
这张在车祸整容之后,他几乎不再认识的妻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