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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也不等我回答,接着说:“你知道天宁还没上户口吧?因为我爸妈双职工是不能生二胎的,但是天宁入保上学都得要户口本……”
“那咋办?”
“我爸妈离婚了,形式上的。”
这个答案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没见过李叔李姨吵架,更没想过俩人会离婚。在我眼里,李子一家绝对是完美的家庭模范啊,夫妻和睦,儿子优秀又听话。
“你知道为啥我爸妈不自己带天宁吗?不是忙,是不敢。因为带在自己身边,会被别人发现,人总是喜欢说点别人家的长短当成是自己的调味料,就算说的人他本身没啥特别目的……”
“更别说会有人去特意举报了,如果二胎的事情被发现了,我爸妈都会受到处分,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我不知道该说啥来安慰李子,也不知道李子到底在焦虑什么,我只能静静地听着。
“但是他俩办一张离婚证有啥用?不是照样不能把天宁带在身边么?我就替天宁感觉委屈,本来不是他的错,非得让这样一个小孩儿受连累……”
“要是天宁是独生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户口,上幼儿园,办医保,我妈就能光明正大的带着他,让他吃母乳而不是天天喝奶粉……”
“李子……”
“小时候的事情,我很多都记不清楚了,但我肯定是啥都有的,不受委屈的,我不就是比天宁早出来么?为啥明明都是亲的,搞得天宁跟个私生子一样?”
“李叔李姨也可亲天宁啊!李子,你操太多心了,李叔李姨肯定也在想办法……”
“为啥他们明知道有这么多事儿,就算跑到外地也非得把天宁生出来?”李子轻轻问了一句,然后又很快地自己回答:“因为天宁是保险啊。”
“……啥意思?”
李子没说话,我听见他起来的声音,李子走到我床边,拿过小马扎撑开,坐下,看着我说:“小凡,咱俩从小到大都在一块儿,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咱俩不在一块儿了,会是啥情况?”
“不在一块儿?不会吧,难不成你还会和我绝交?反正我不不可能和你绝交。”
“你想象一下。”
我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到什么情况下,李子会离开我,我也本能地拒绝想象,如果没了李子会咋样儿。
我摇摇头,李子趴在了床上,把侧脸枕在胳膊上,说:“要是我预先知道,咱俩会分开,我就会提前做准备。”
“啊?”
“先是慢慢疏远你,这样万一咱俩各走各道儿了,就不会太伤心。然后呢,我会找个替代角色,代替你的位置,这样儿我的生活有你没你就没啥差了。”
“噫!你这话可真让我寒心呐!太无情了吧!”
李子咧了咧嘴角:“人本来就这么无情。”
我撇了撇嘴角:“世间总有痴情儿。”
“睡吧,明天你还得去做检查呢。”
“你不去床上睡?”
“我就在这趴着吧,省得你又自己不安生整出点花样儿来。”
“你睡床去吧,这样趴着多难受!”
“赶紧睡,别说话。”
我悻悻的闭了嘴,却咋也睡不着。思来想去总觉得李子话里有话,又想不明白。
我爸曾经说过李子太通透,心事儿太多,不好。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李子这样的聪明人,会一帆风顺,活的更好,慢慢地我才发现,太聪明了,知道就多,知道的越多,就越辛苦。
一直以来李子帮衬我的种种给我造成了一种假象:李子是无所不能的。但是今天我突然明白,李子并不是没有烦恼,而是他更习惯于一个人解决。或许是家庭教育,或许是周围无形的压力,也或许还有我对他的依赖,让李子更擅长于隐藏和承担,而避免倾诉和寻求帮助。
我看着李子安安静静的侧脸,费劲地伸出右手,轻轻环住他。
多希望我能成为李子可以依赖的臂膀。
天气逐渐转暖,我打了大半个月的石膏,天冷的时候还好受点,这气温稍微一升高,打了石膏的地方就闷得很,感觉皮肤不透气儿,都要憋出痱子来了。
在我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李子就把课本给我带了过来,给我补课,偶尔也会让我坐在轮椅上,给我支个画架让我画画儿。
经过在病床上的磨搓,我的耐性儿比原来强的多了,注意力集中的时间也长了,李子给我补课的时候,我学起来就轻松一点。
我基础太差,李子也不着急,按着课本给我讲,碰到哪一块儿的基础知识我不会,再拐回头给我补相应的基础知识。
李子每天来都会捎来一摞卷子,于是我们每天的问候语成了这个样子。
李子:“你的一打。”
我:“不,是你的一打。”
头开始我还苦哈哈的不想做看书卷子,但后来我实在闲的没事儿干,就拿过课本一页一页地翻,看完画看字儿,看完课本看卷子,看完卷子重新看课本,看了两天儿,虽然该不懂的还是看不懂,但是倒是记在脑子里不少。
天儿好的时候,李子推着我出去晒太阳,顺道儿地他也出去写生。过了春分,外面都已经绿莹莹儿的了,草木多的地方,小飞虫也一片一片的出现了。
出了病房,吹着小风,我浑身上下都舒坦:“啊--还是外面儿好!学校病房都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等你出了病房,就得回学校。这俩不是人待的地儿你选一个吧。”
“……你就不能别拆我台吗?”
“不是拆你台,是提前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心理落差太大。”
“我还是愿意回学校待着,回学校了好歹还能蹦跶蹦跶……诶李子,你们前段时间是不是联考了啊?”
“嗯。”
“考得咋样。”
“挺好的。”
“还是第一不?我说市里的。”
“嗯,是啊。”
“好歹你有一点儿骄傲的表情啊!你这样儿一脸平静的,太特么刺激人了,容易挨抽啊!”
“不会的,他们都被刺激习惯了。”
“……更想让人抽了。”
“那套卷子我也给你拿回来了,你好像还没看吧。”
“那么多卷子,我咋知道哪套是哪套。”
“你抽空也做下吧,看看你自己现在啥水平。”
“……李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啊?”
李子正在旁边构图,听了这话翻翻眼皮子看看我:“不笨。”
“那为啥我学习这么差劲儿呢?”
“你见过笨蛋在基础烂的不行的情况下用半个月补完半本书的么?”
“……”
“你见过像你这样吊儿郎当没好好上过几天学的笨蛋随便听两节物理课就能考试得四五十分的么?”
“……”
“你见过我心甘情愿地给哪个又不安生又操蛋的笨蛋这样天天儿地补过课么?”
“……我不是很懂,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骂你。”
……
“李子,讲真,你觉得我这个人咋样儿?有没有发展前途?我这两天没事儿吧,就躺床上思考人生。我觉得我不能再照以前那样儿混蛋了,我现在改过自新也不晚,是吧?我爸也老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觉得让我安安生生地好好做人还是有可能的……”
我嘟啦嘟啦地说了一大串儿,李子也没反应,我扭脸去看,就见他拖着腮帮子眉眼弯弯地看着我,那眼神儿好像看到了一幅上好的画儿,带点懒洋洋的、审视的意味,更多的是愉悦和餍足。
我觉着这样的李子特别好看,背着阳光,暖呼呼的笑着,眼珠子里面只有我。不时吹来几丝儿小风,撩动的草叶子悉悉索索的响,还吹来了春天特有的香,钻进人的鼻腔,让人心尖尖上热热的。
旁边床的老大爷已经出院了,暂时还没有人住进来,这让我比以前更清静了。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看书学习,也会主动做做卷子。那套联考卷我马马虎虎不咋认真也做了四百分,我不禁想万一我也是个天才呢?只不过被封印的才能还没有完全觉醒。
这天晚上,李子拿出了那张我抓拍的照片,对着灯左看右看,看了半天。
“你干啥呢?”
“观察构图。”
“你要画这张照片儿?”
“嗯。”
“真的啊!感觉会很好看。”
“本来就好看,没看你拍的谁和谁么?”
“难道不应该看这谁拍的吗?”
“那你咋不把别人也拍这么好看。”
“……”我被噎得死死的,每次都说不过李子,“行行行,你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以啊现在,还引经据典上了。啥时候背的《长恨歌》啊?现在还背着我偷偷开始学习了?”
“啥叫背着你偷偷学啊!学习本来就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好嘛!”
“啧,觉悟不错。有前途。”李子终于放下了照片,粘好画纸开始起形。
“你挪过来一点,让我看着呗。”
李子从善入流的把画架移到床边,刚开始没多久,我爸回来了。
“肖凡呐!今儿晚上给你开荤!吃完了咱们洗澡儿!”
我爸说的让我没头没脑的,就看见他手上提溜着一个饭盒和一大袋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