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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挨近,抑低了声,“是京里派来的,织造局的一群阉户,姑娘们不懂,可我们还有不懂的呀?我稍一探底就探出来了,都是些年轻后生,人麽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也是切切实实的大方。你想,他们留着银子做什么呢?又没个儿子,点个茶会,一结局账,三两的丫头五两,下脚钱也给得多,把姨娘丫鬟不知乐成什么样子了。不过就是和尚头上盘鞭子——空饶了一圈,你说可乐不可乐?”
真真羡煞四娘,吊眉转眼地乜她,“你麽就是运气好,什么好事情都叫你撞上了。得了,我心头有数了,你回吧,我进去了。”
辞后,袁四娘踅入门来,绕至左首廊下,转入一间正厅。此厅专用作供奉神明,年节内下祭祀、吃饭所用。只见正案一尊白眉赤眼跨马持刀的神像,形容庄严肃穆,能震鬼神,便是行院所供的白眉神。
未几,众人齐聚厅上,由四娘领首,伏跪香案宝鼎,插以银釭,请来教坊真君,柳巷土地,脂粉仙娘,云云诸神,白眉为尊。
四娘丰唇微翕,念念有词,“信妇袁四娘,因生计所迫,养女为倡,今拜献诸位神君,宽恕四娘罪责,另祈如意吉祥——愿我二女芷秋花榜再夺魁,招尽财郎;愿我三女云禾探花至榜眼,广纳银君;愿我四女雏鸾得摘探花郎,集有钱孤老;愿我五女露霜夜夜结鸳鸯;原我六女朝暮汇拢天下富商;再愿我大女阿阮儿,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才住了口,只听云禾跪在后头窃笑一声,“妈,婉情呢?你不管婉情啦?”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因四娘应承过婉情赎身之事,未入倡门,面上便不叫她来拜扣白眉神。可四娘却悔得直锤腿,复又合拢了手,“愿我这婉情点大蜡烛后,坐客连桩。”
这厢拜完,捉裙起来,朝众女挥舞绣绢,“你们再祝祷,端正些,别嘻嘻哈哈的。”
众女合掌闭眼,芷秋遥想一圈,早没了什么念想,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只冒出陆瞻无望的笑,便只求他平安康健,遗忘那些痛之又痛的烦恼。
云禾自不必说,只愿方文濡平平安安,金榜题名。唯有雏鸾,傻乎乎地想了又想,才心内默念许她诸多姊妹,永生相伴,祝祷完,心中又钻出韩舸之名,也愿他仕途通达,前程似锦。
剩余诸人,各有妄念,说出来,只怕天也要笑,暂且不表。
拜过神佛,用罢早饭,无事可忙。诸芳款步而至四娘房内,与其瀹茗说笑,以作打发光阴,却唯独婉情各在房中未曾下来。
云禾落到四娘身侧,依在四娘肩头,俨然“母女”情深,“妈,婉情是怎么个意思?时常听见她哭,又不爱出房门,上回送去的信,还没回音?”
“有回音才叫有鬼叫了,”四娘满目不屑,拈着帕子弹一弹裙面,“不叫她等一等,我看她不会死心,只叫她再等几日吧。就跟你似的,不叫你同那个方文濡厮混,也不听不进去耳朵里,罢了,不吃点亏,哪晓得踏踏实实?”
云禾甩开一条膀子,撅起巧嘴,“妈又说我,我麽也早说了呀,他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心里有我。妈忘了?上年那个丘员外吃醉了酒骂我,他冲进轩厅里将人打了一顿,还在衙门里挨了二十板子呢。”
众女抿唇暗笑,四娘斜眼瞥她,“忘不了!哼,要不是有这一遭,我才不许他踏进我院门半步!说起来我还真忘了,那个挨千刀的丘员外,打了我的女儿,说麽是说要赔银子给我,去他奶奶的,大半年过去了,也没见他派人送来!”
对榻坐着芷秋,肩头上挂着还未睡醒迷迷瞪瞪的雏鸾,稳稳托着她,搁下青釉葵口茶盅,稍显郑重,“妈,我看还是叫相帮姨娘们盯着些婉情才好,要是想不开寻了短见可不好。”
“妈晓得,妈心头有数。”四娘说罢,眼一瞥,见雏鸾依在芷秋身上,要睡不睡地磕着下巴,便扬手将帕子朝她眼前一挥,挥醒雏鸾,“咦,你们瞧她,多少觉不够睡?昨夜又没有局子,快给我精神些,一会子还要到集贤楼去评花榜,这副样子,怪道昨天没个人来给你捧场!”
只见雏鸾初醒过神,两个眼圆圆呆愣得可爱,直叫芷秋心内发软,横臂搂抱过她轻怕着,“妈不说她嘛,平日里都是日上三竿才起,今天这样早,她不习惯嘛,喝点子茶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