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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被夺走了一生事业的向山就蜷缩在一个地堡之内。他瑟瑟发抖,义体上连着好几根数据线。
向山感觉到“自我”正在逐渐消融……“自我”好像重新变得不确定了,不可捉摸。
他不知道下一刻的自己是不是还会是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确定。“向山”这个个体仿佛被沿着时间切成了无数薄片,每一个切片中的“自我”都在呐喊。
“不想消失”。
“不想消失”。
青春期人类特有的敏感与脆弱,在五十年后重新降临在这个已经是老人的男人身上。
然后,强烈的负罪感淹没了他。
向山被绝望击败了。
在雨夜,他大声呐喊:“够了大卫,够了!让我回去……我们输了……我只想死在我家里……让我回去……”
为了重新获得青春期人类所拥有的强大学习能力。
为了从“学者”蜕变为“战士”。
向山对着自己使用了“高剂量还丹酶”与“直连式数据输入”两项尚未经过验证、安全性存疑、副作用未知的技术。
现在这个惨状,就是向山的样子。
大卫拎起向山,愤怒的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现在所使用的义体,与他那宽厚、有亲和力的自然肉身差别巨大,过去的亲友根本不能从外貌识别出他的身份。就连气质,他也与过去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亲人被偷窃的痛苦让他近乎疯狂。他拎着向山的领子晃动:“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再信你一次?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向山五官几乎挤成一团。这具义体不算太好,没有模拟眼泪与鼻涕的功效,不然向山现在半个脸都得被液体所覆盖。他手舞足蹈,情绪激动,但是却说不出成熟的话来。
大卫一拳打在向山的脸上,然后捂住脑袋,手指插进头发,十指扣在头皮上。
“好吧……好吧……山……这个方向可能不大正确……我们休息一下。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
“砰”的一声响,向山额头砸在床垫上。他五官扭曲,拼命把脑袋砸在垫子上,仿佛要把脑袋里装着的什么东西摇出来。
大卫扫了一眼显示器:“你他妈疯了!”他冲过来按住向山上半身与脖子:“这个状态我可没办法使用镇定剂——见鬼,你居然继续输入数据?”
还丹酶正在溶解向山的尊严与意志力。向山还是丑陋地继续着实验。
他需要这份力量。
他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到极限。
向山脑袋被大卫按在垫子里。他含糊不清地说道:“不会有脑震荡的……我预料到了这种状况。头部只是个装饰,我的大脑在胸腔里。”
“这是脑震荡的事情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干什么?”
向山肩膀抖动两下,用无人可以听清的声音含糊说道:“对不起……”
“妈……对不起……”
………………………………………………
“还真是我的记忆……”向山冷静地抵近射击,炸断面前那名六龙教护教者的翅膀根。六龙教武者惨叫着摔了下去。他望着那抱起头哀嚎的剑士,心中只觉得悲哀。
如果要说那是谁眼中的向山……
那就是向山眼中的向山。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一面。愧对父母,愧对朋友,愧对祖国。可悲的败者。可耻的煽动者。内心弱小,时常想要放弃。
在经过那一段苦心研发早期武道的岁月之后,大卫一直坚信,向山就是太阳系意志力最强大的男人。
嗯,没错,强大的那一面是向山。
但是作为早期实验者,在地上爆头哀嚎的向山就不是向山了吗?
就连大卫都选择性遗忘地向山。
或许在其他人眼中,这个“软弱的向山”是为了衬托“强大的向山”而存在的另一面。就像艺术家常用的某种艺术手法一样俗套。
大约就是因为,人们内心深处有这样的认知模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艺术手法吧。
但“软弱”亦是不可能斩尽的东西。
一直到今天,向山都还在与自己的软弱搏杀。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